2020版BBC英剧《灰马酒店》剧照

记者/张月寒

《灰马酒店》是阿加莎·克里斯蒂20世纪60年代出版的一部小说，英文原文是The Pale Horse。2月，BBC和亚马逊联名推出了一个同名英剧，很多视频网站和公号文章将它翻译成《白马酒店》，其实不太准确。原著书名出自《圣经·启示录》，代表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的四骑士各骑白马、红马、黑马和灰马。阿加莎原文的“pale horse”指死亡骑士所骑的灰马，通常认为是灰色或青灰色。

《灰马酒店》是阿加莎比较经典的一部作品，之前已被多次影视化，让人印象深刻的版本有《马普尔小姐》第五季第一集（虽然原著中，这并不是马普尔小姐的案子）。而这次2020年的改编，最让人好奇的点是：一个经典作家的经典故事，重新诠释一番，它让人观看的理由是什么？它的新意和妙笔在哪里？

“皮囊”系列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主角艾菲，这次化身伦敦市中心豪华排房里的优雅主妇赫米娅。赫米娅在原著中是次要角色，高雅、成熟、美丽的女性知识分子，“有着希腊式的完美面容”，但总让男主角觉得“沉闷无趣”。新作中，赫米娅的美丽和高雅无聊被保存了，但因为男主角马克被“黑化”，所以赫米娅角色似乎更多是为了创造婚姻中的冲突、引出他的阴暗面。也由于同一原因，原著真正的女主角金吉尔角色被砍掉，只保留红发元素，赋予了剧中另一擦肩而过的角色。

原著小说的“男主角”，穿针引线的马克·伊斯特布鲁克，在新作中主创对他的思考最多，将他重新刻画为一个英俊娴熟但内里腐烂自私的绅士。如果仅仅说新作是将马克“黑化”，这一评价显然太单一，主创对马克角色的思考是试图阐释人性复杂和心理因素对人行为的影响。

叙事的第一层，男主角的潜意识首先被深埋，你以为你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普通自私的渣男。然而，一个又一个梦境重复，每次重复揭示更多一点点，又让你意识到一切不是那么简单。最终，真相在男主角最后一个梦境被揭示出来，于是，从第一集贯穿的“醒来”呓语，原来只是男主角潜意识最想忘记的那段经历中，他说出的关键词。就在你以为这是全剧最后一层的时候，最后一个镜头却是马克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死讯。那么，这究竟是他另一个梦境？还是这两集演绎的所有故事，都只发生在他的梦里？这个开放式结局留下悬念，但也广受诟病。已经习惯了阿加莎在故事最终揭示所有谜题，原著粉很多不喜欢这次改编。

另一主要角色——凶手的塑造，倒是很符合原著：那种在平庸中总想让自己显得非凡的小人物的狡诈和聪明，以及最终还是愚蠢。新作虽然不是一字一句地照搬，但主旨终究还是相似，正如阿加莎的阐述：“邪恶可不是什么超凡的东西，它其实只是卑贱的玩意儿。咱们的罪犯就是那种老想让自己显得至关重要，却又永远都只能是让人不足挂齿的角色，因为他一直都是那样平庸。”

虽然人物、情节都做了较大改动，但新版和原著的核心却是一样的：一些情况下，有些人或许会希望自己生命中的一些人最好死掉。这些人如果死掉，他们的人生会瞬间轻易、愉快很多。而灰马酒店正是一个可以让这事发生的地方。故事由此剖析人性，以及当时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新版虽对原著有很大程度的削减，但也使其骨架更加清晰：一切是关于灰马酒店而一切又不仅仅止于酒店本身。所以，与“马普尔”系列的改编不同，新版将酒店篇幅大大缩减，只有几个场景，而更多聚焦主角们的伦敦生活。

《灰马酒店》中三个“女巫”角色

伦敦生活这块，2020版将BBC一贯擅长的复古风发扬得更加精美了。人物的衣着、家具、室内设计，都严谨还原了那个年代。女主角卡雅·斯考达里奥（Kaya Scodelario）出场的每一套衣服，无不从细微处展现了当时摩登主妇定期光顾高档百货商店、女士成衣店的生活方式。珍珠配饰、针织紧身裙、一串扣的衬衫裙、轻柔耐穿的羊毛套装、可拼换的两件套……妆容也有很明显的时代特点：追求极致修理，眉毛修剪出一种极干净的弧度，口红大多选择饱和度高的颜色。

原著里，阿加莎特意为女巫的作法场景加入了一个看似复杂仪器的小盒子。她在书里解释，如果仅凭古老的巫术类话术，已经很难让人上当受骗了，但只要加入“射线、电波”这些看似新科技的词语，那么，一时间人们什么都买账。在新版改编中，上世纪60年代英国人对科技的迷恋虽未言明，但一些小道具诸如女主角切鸡肉的机器、减肥机以及她被送去医院抢救时的初具现代雏形的医疗设施，都点点滴滴致敬了原著。

最新版《灰马酒店》是时髦且阴暗的。它将原著中的人物精简、浓缩到两个小时的体量里，就像伦敦萨维尔街的裁缝，每一剪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绝无多余之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部剧还是有一些让人遗憾的地方。

阿加莎原著有一段非常精巧的设置，用赌博来实行买凶杀人的策略：“死亡实在是个说不好的事情。在医生的激励下，我们的老伊莱扎没准儿会再活上个10年。当然啦，这样你也会很高兴，因为你喜欢这个可爱的小老太太。不过要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死，又该多有用啊！”

委托人去往这个组织在伯明翰的办公室，打赌自己一个熟人的死亡。委托人从“乐观”角度说他（她）某段时间内不会死，而组织一方则反之。事后，如果组织赌赢了，则委托人支付相应钱财。

能把买凶杀人说得如此精巧和契约化，也可谓是英式文化的一种特别表达了。然而，这层外壳、这番含蓄精准的幌子，在新版却被略去了，让人不禁感觉有些可惜。

新版的结尾也被普遍认为太过仓促、暧昧不清，让看惯了阿加莎结局“恶有恶报”的观众，觉得非常隔靴搔痒。而剧集另一重要角色赫米娅，除去服饰精美，这一人物的性格构建缺乏逻辑。比如电视剧花了较大篇幅展示她被压抑的愤怒以及内心的疯狂，但然后呢？这一行为原因和结果都未做出说明，对情节发展的作用，也只能说是一种很微弱的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