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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广州观鸟,就对了

作者:admin 2019-12-11 我要评论

在此之前,我几乎不会注意到他们,随着对他们的认识,我一天比一天快乐。 深圳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的基围鱼塘中,一群黑脸琵鹭正在浅滩上休息 摄影/张雷 寻找黑...

“在此之前,我几乎不会注意到他们,随着对他们的认识,我一天比一天快乐。”

 

深圳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的基围鱼塘中,一群黑脸琵鹭正在浅滩上休息

 

摄影/张雷

寻找黑脸琵鹭

当我刚开始准备这个选题的时候,几乎每位资深“鸟人”都会告诉我广东的鸟种并不丰富,但若是我追问有没有什么明星鸟种时,他们便会不约而同地提到,可以去深圳红树林,看看有没有机会遇到黑脸琵鹭。这是个很怪的名字,但因为被反复提及,我迅速记住了,甚至产生了某种执念:这次一定要看到它。

黑脸琵鹭是我国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但国际上把它列为濒危物种。今年年初结束的“黑脸琵鹭全球同步普查2019”中,记录的黑脸琵鹭数量达到4463只,首次超过4千只。深圳湾是黑脸琵鹭在全球的第二大越冬地,2019年录得数量383只,占全球总数的8.6%。每年10月中下旬,黑脸琵鹭就会抵达深圳湾,到第二年4月底前才离开。

我的这份执念看起来能够得以达成,是在我和摄影记者张雷去深圳的前一天。联系到深圳观鸟协会的常务副会长田穗兴之后,他告诉我们,周末他将和深圳红树林基金会的陈庆一同前往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进行中国沿海水鸟同步调查。保护区因为处于深圳和香港交界处,平时基本不对公众开放,这也意味着人为干扰更少,鸟类更多,也更适合观鸟,自然见到黑脸琵鹭的概率更大。我们立刻燃起兴趣,表示想要加入。

观鸟这种活动有着很大的偶然性,毕竟什么时候哪里会出现什么鸟,实在很难预测,但新手鸟运这种东西或许真的存在。才进入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没多久,田穗兴便示意我们往远处的鱼塘看,“一群黑脸琵鹭”。共11只,全停歇在鱼塘中央的一处浅滩上,因为离得太远,并且它们还都缩着脖子,将屁股对着我们,我费了老大劲也无法分辨黑脸琵鹭看起来到底和白鹭有什么区别,一样雪白的身子,长长的脖子,但田穗兴很肯定这是黑脸琵鹭。

中山大学南校园内

 

“新鸟”没“老鸟”带的话,很难开始观鸟。这是我亲身观鸟后的第一个体验。田穗兴自2004年开始观鸟,15年的观鸟经验,令他能够凭借鸟类的外貌特征、鸣叫声以及扇动翅膀的频率等行为特征很快发现并且识别出各种鸟类。

当他进入鱼塘后,便迅速捕捉到了一种常见于中国西南地区,但极少在深圳出现的过境鸟——中华攀雀,“就在那儿,它们就站在芦苇丛上面,一共四只。”中华攀雀体型较小,外貌毫不起眼,一身浅棕色的羽毛能够与秋天的芦苇完全混在一起。对于我这种新鸟而言,即使他已经指出了中华攀雀在哪儿,我也找了老半天才看到。当我询问这有什么技巧的时候,田穗兴归之为熟练,多看、多记,熟悉每种鸟的特征,“中华攀雀,常在有芦苇的地方出现。”

此时早上八点不到。田穗兴示意我们先远距离观察这群黑脸琵鹭,因为若是等我们一路走过去,很有可能在靠近前黑脸琵鹭就会离开。要来海边湿地观测水鸟,需要提前查询潮汐表,根据每天潮起潮落的时间不同,就可以判断水鸟的活动区域,这对观鸟者大有益处。高水位时,水鸟便会飞往浅水区域寻找停歇地,低水位时,它们就飞回滩涂觅食、活动。

刚入保护区的时候,我们先到了凤塘河口。当时这片区域被上涨的海水覆盖,只露出星星点点的红树枝丫,除了成群的凤头潜鸭、绿翅鸭和琵嘴鸭等鸭科动物,看不到其他鸟类。说句不好意思的大实话,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野鸭也是要长途迁徙,会飞的。绿翅鸭更是鸭子中的速飞健将,时速可以达到120公里。

等步行到了基围鱼塘地段,我便立刻明白了红树林湿地能够被称作鸟类天堂的原因。那些因为涨潮失去了落脚地的水鸟这会儿全挤在了鱼塘里。放眼望去,除了那11只看不清样貌的黑脸琵鹭,鱼塘的浅水滩涂上还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鹬鸻鸟类。

深圳地处“东亚-澳大利西亚”侯鸟迁飞路线的中间路段,这是全球9大候鸟迁徙路线之一,每年9月到次年的5月,超过5000万只候鸟经由这条路线进行迁徙,其中800万只为鹬鸻类,还包括33种全球濒危物种和13种近危物种。由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深圳湾海滨公园、福田湿地生态公园以及香港米埔自然保护区构成的深圳湾(香港称之为后海湾)片区,便成为东半球国际候鸟迁徙通道上重要的“中转站”和“停留地”,也是全球主要的水鸟监测区之一。

泽鹬、林鹬、青脚鹬、红脚鹬、黑腹滨鹬、金斑鸻、灰斑鸻??当一个个听来傻傻分不清的名字从田穗兴口中蹦出时,我感到头晕目眩,一阵崩溃。如果是位密集恐惧症患者,估摸此时能立刻倒下。然而,站在一旁的田穗兴和陈庆,已经开始专心致志对着单筒望远镜,拿起计数器快速数着413、414、415……一共480只黑腹滨鹬。

田穗兴正在进行中国沿海水鸟同步调查

 

尽管现在基围鱼塘能够在涨潮时吸引这么多鸟类前来休息,但几年前还不是这样。2006年以前,这里还是真正的鱼塘,归属于当地渔民,之后才被正式回收管理。但此后十年,保护区以自然演替的管理模式,任其自然发展,环境逐渐变得越发不适合候鸟停留:浅水区域逐渐长满了芦苇、香蒲等内陆植被,而深水区域迁徙涉禽则无法利用。

因此,2017年开始,红树林基金会保育部门专门对鱼塘进行了改造,将其定位为外部滩涂的补充,令潮水上涨、滩涂淹没时,水鸟仍然有地可待。陈庆让我观察,5个鱼塘中,2到4号鱼塘都进行了改造,主要以浅滩浅水构成,塘内还人为地营造了低矮小岛,方便水鸟滑行和停留,并且周边植被很少,这是因为水鸟害怕高大树木中栖息的猛禽。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黑脸琵鹭最喜爱的生活环境之一,深圳湾的黑脸琵鹭,有超过30%都是在鱼塘被观测并记录下来。但是1号鱼塘,则保持了水深、芦苇多并且有红树的原貌,毕竟不能仅仅是满足水鸟的需求,还要为林鸟提供它们喜爱的环境。

“发现一只戴有旗标的青脚鹬。”田穗兴有些激动地喊道。旗标是用于鸟类环志的一种方式,相当于这只鸟的“身份证”。当人们捕捉到野生鸟类后,给它们套上全球唯一编码的旗标,再放归到野外,若是能够再次被观察或捕捉到,便能够得知它是哪一年环志、去过哪些地方等,并可以进一步推测出诸如种群存活率、种群大小变化趋势以及鸟种寿命等重要信息。在鸟类调查中,除了记录观测到的鸟类种数、数量以及地点和行为,观察是否有环志过的鸟也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这只环志的青脚鹬,旗标上白下黄,代表它是在香港被环志的,而上面写的“Y3”,则是当时环志人员给它的独特编码。随后,田穗兴又发现了一批环志的红脚鹬,同样是上白下黄的香港旗标,其中“M2”M3““M4”3只连续编码同时出现的情况甚为少见,此外,还有编号“L1”“F1”以及看不清数字的“E”各1只。

田穗兴观测过很多环志的鸟,不过印象最深刻的还是2006年11月25日看到的那只黑脸琵鹭。这只编号K74的黑脸琵鹭,经他查询后,发现才刚出生五六个月,在韩国被安装环志,还是离开繁殖地后第一次被观察到。如今,这只K74的观测记录许久未曾更新,不知是死是活,但田穗兴仍然无法忘记,毕竟这都是些有故事的鸟,更加令人牵挂。

突然,原本站在鱼塘中休息的青脚鹬纷纷飞起,原来是对面来了一只普通鵟。而此时3个误闯入鱼塘的施工人员,也惊扰了那群黑脸琵鹭。黑脸琵鹭生性胆小,对外界的声音、光线异常敏感,一旦察觉到有危险,就会迅速逃逸。这3名工人身穿橙色工服,离黑脸琵鹭不过40来米,显然令黑脸琵鹭紧张起来。果然,不一会儿,这11只黑脸琵鹭便也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此刻艳阳高照,第一次退潮已经开始,田穗兴建议说,凤塘河口的滩涂或许已经露了出来,我们可以再返回去看看。来到河口,早上还是汪洋海水的水面此时已经退去,露出来的滩涂上,数不清的弹涂鱼在阳光下迅速弹跳,让你不禁怀疑是真的有鱼在蹦跶还是光线的反射。而一只黑脸琵鹭正在近距离的滩涂上觅食。

这时,我才终于看清黑脸琵鹭的样子。和它的表兄弟白鹭优雅的觅食动作不同,黑脸琵鹭觅食起来颇具喜感,只要看过一次,即使离得再远,也非常容易辨认。它站在滩涂上,将那又扁又长、仿若琵琶的黑嘴半张着埋入海水之中,并且随着头部的左右摇摆快速扫动,一旦感应到有食物,便飞迅抬头咽下,然后继续重复。它又蠢又萌的样子令我联想起了哈士奇,让人不禁感慨,如此傻得可爱,傻得有特色,也真是怪不得能够成为广东的明星鸟呢。

红耳鹎是广东地区最常见的鸟种之一

 

白云山上的观鸟课

为何猛禽能够在山边盘旋?陆穗军站在白云山半山腰上,指着不远处的天空,对围绕在身边的学生们提问。等到他们叽叽喳喳给出自己的答案后,陆穗军便开始讲解,远处下方的城市产生的热空气上升,而上空的冷空气下降补充,这种流动形成了风,令猛禽可以顺着气流盘旋。

这是广州市第113中学初中部鸟舍的一节野外实践课,主题是“去白云山看猛禽”。鸟舍的负责人陆穗军是该校的生物老师,也是广东省环境教育促进会副秘书长。

猛禽是指的掠食性鸟类,大家比较熟悉的可能是鹰和雕,在广州地区比较常见猛禽是普通鵟和红隼。虽然说是看猛禽,但一路上我们不仅一只猛禽都未看到,甚至连站在树林间的林鸟都不容易分辨。陆穗军鼓励大家多多熟悉各种鸟类的声音,即使看不到,也能靠声音辨识鸟类,“听,这个像含着一口水一样的声音,是红耳鹎。而白头鹎的声音会更哑一些”。许多鸟的叫声都很有特色。比如广州有种很常见的白胸苦恶鸟,它的叫声听起来就像喊着“苦啊苦啊”。观鸟中的一项技巧是依靠声音去观察,在广州,不少视障学生也会参加各种观鸟活动。

相对于水鸟而言,林鸟更难被发现。这首先是因为林鸟体型小,不像水鸟那么大,并且水鸟所处的水域视野开阔,没有什么遮挡物,但林鸟常常躲避在茂密的树林中,还喜欢四处跑来跑去。所以鸟舍的新鸟培训,通常都会先去看水鸟,再去看林鸟。这次来白云山的学生,其实都已经具有一定的观鸟经验。

为什么要来广州观鸟?是不是这里鸟种丰富,珍稀鸟类多?当我怀着这个疑问去拜访华南地区的鸟类专家廖晓东时,他很快否定了我的想法,因为广东全省的野生鸟类也只有553种,其中广州能看到的仅251种,不论是和云南,还是和上海比,其鸟类资源都无法相提并论。但是,这里有最大规模的观鸟人群。

退潮后,深圳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凤塘河口的滩涂重新露了出来,吸引各种水鸟来此觅食

 

就在去白云山看猛禽的前一天,第四届“广佛肇中小学生观鸟实践与理论知识邀请赛”总决赛刚刚结束。这是国内最具规模的中小学生观鸟比赛,每年来自广州、佛山和肇庆三地的数百支学生队伍,都需要在规定地点和规定时间内比试谁能观察到更多的鸟类,看到或者听到都可作数,并且要求记录鸟种数量和鸟所在的生态环境,决赛环节再进行鸟类知识竞答。今年的户外观察比赛,还增加了对蝴蝶和植物的观察和辨别。

廖晓东是将观鸟带入广州中小学校园的第一人。早在上世纪90年代,受邀参加香港观鸟比赛的廖晓东大为震撼,回来后便思索该如何在广东地区推广观鸟。他率先将与香港一水之隔的深圳作为试点,帮助了深圳观鸟活动的早期策划和建设,但几年后,他感受到观鸟人群的增长速度逐渐减缓。2007年,廖晓东终于找到了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这一年,在他主持的广州市生物教师培训活动上,廖晓东结识并发展了一群对观鸟有兴趣的中学生物老师,同他们一起在各个学校成立了最早的一批校园鸟舍,并逐渐发展为广州观鸟界的中坚力量。陆穗军便是其中一员。

过去十几年里,陆穗军早已把观鸟发展成了自己最大的爱好。他家里摆满了国内外各种鸟类书籍,不同型号的望远镜、适合拍鸟的摄影器材,一样不缺。讲起观鸟这件事,他侃侃而谈,充满热情。在陆穗军看来,观鸟的门槛不高,只要准备个几百块的入门双筒望远镜,便可开始,一天下来,便能认识一二十种鸟类,对学生来说比较好接触,容易激发兴趣,家长也常会受到感染,“许多学生最后和父母,一家人都开始观鸟”,这是一项既适合个人,又适合亲子和团体的娱乐活动。

能够到野外,对于学生而言,是很兴奋的事情。虽然是观鸟课,但此时拿着望远镜到处观望的学生们,早已经不管这是什么观鸟还是观虫,纷纷化作了十万个为什么,连环炮一样地提出各种疑问。陆穗军也充满耐心,逐一解答:这只蜥蜴叫什么?它叫变色树蜥。为什么它要爬出来站在灌木丛外面?因为蜥蜴是冷血变温动物,所以现在中午太阳出来了,它就要出来晒晒太阳,保持体温。那我们围在它身边它看不到吗?因为它视力不是很好,但感知能力很强,所以你们不要靠得太近,动作太大它可能就跑了。

实际上,这正符合了广州开展观鸟教育的初衷,将观鸟作为自然观察的钥匙。陆穗军表示不少学生通过观鸟,开始发展成观蝴蝶、观昆虫,喜欢上自然观察这件事情。他也乐得将课本中的知识在野外重新教学,而许多其他学科的老师,也能发现自己学科与观鸟之间的连接点。

当几名学生围在一只蚯蚓面前时,陆穗军指着蚯蚓问,还有人记得蚯蚓有什么特点吗?它雌雄同体,同时拥有雌性与雄性生殖器,都在靠近头部的环带面,但它不能自我交配繁殖,属于异体受精。而当另一位学生问,为什么树林中看不到苔藓时,他在解释了苔藓生长在向阴处,但这里阳光充沛后,又补充讲到了顶端优势。这令我一个激灵,因为我还记得这是高中生物课的考点,但具体内容却回想不起来了。

陆穗军实际讲述的内容远比我列举出来的这些更多,但这是让我印象尤为深刻的部分。一个是因为顶端优势曾是我反复背诵的考点,另一个则是由于我小时候非常喜欢在院子里玩蚯蚓。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内容能够最终留在这些学生们的心中,但我自己感觉,正是因为我小时候经常接触大自然,抓蝴蝶捕蜻蜓掏鸟窝……一样都没少干。虽然因为缺乏指导,回想起来这全都犯了自然观察的大忌,但起码还是为我种下了对自然的好奇心,才会想积极参与到这期观鸟的封面故事中。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观鸟?并且要从小开始观鸟?廖晓东向我推荐那本他非常喜欢,还亲自翻译的《窗外飞过一只鸟》。作者西蒙·巴恩斯在书中,将观鸟比作爱丽丝通向美丽花园的钥匙。当爱丽丝太小的时候,她够不到那把钥匙,可等到长大了,却又无法通过那扇小门。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对鸟类一无所知,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雨燕、麻雀、八哥、乌鸦、鹦鹉、猫头鹰……随便列举一下,每个人都能认出上十种鸟类。只是长大成人后,我们把好奇心留在了身后。

深圳湾公园也是市民观鸟的好选择

 

发现城市中的鸟

在广州市第三中学第一次见到梁旭明的时候,我非常惊讶,他是如何做到不放过身边飞过的任何一只鸟的?在我们坐在学校花坛里,比较简短的谈话过程中,他不时突然停住,告诉我路边刚刚有一只白鹡鸰停下,头顶上有只红胸啄花鸟飞过,树上休息着几只红耳鹎和白头鹎??而即使我迅速转头看过去,也往往难以发现一个鸟影。

学校就是梁旭明的最佳鸟点。梁旭明是广州市第三中学的生物高级老师,同时还担任着广州市自然观察协会副会长的职务。平日教学之余,他的乐趣就是在学校里观鸟。尽管这所中学位于越秀老城区,周围十分繁华,令人难以和野生鸟类联系到一起,但梁旭明组织的学校鸟舍,在这里观测记录到了50多种鸟类。

他将这归功于学校良好的绿化,并为我们介绍他在校园里的观鸟宝地:一处布置有小池塘,周围栽种着高大乔木和低矮灌木,并且被杂草掩映的小花园。就是这处小花园,因为生态多样性较为丰富,为迁徙鸟类提供了一片合适的小小栖息地,它们偶尔会在此停驻歇息,有时候几个小时,有时候好几天,喝池塘里的水,吃花园中的小虫子,吃饱喝足后再继续上路。每年,梁旭明都能在这里看到一些广州地区不太常见的鸟类。就在我们见面的前几日,他还在校园里拍到了市区较为少见的白尾蓝地鸲、红尾歌鸲和鳞头树莺等鸟类,并发布在自己的朋友圈,许多人都不相信这是在他用相机在学校里拍摄到的。

陆穗军(左三)带着广州市第113中学鸟舍成员在白云山上观鸟

 

我想要揭示他能够看到这么多鸟的秘密,便请他带我一起去观鸟。梁旭明爽快答应,并最终把目的地定在了中山大学。

中山大学是广州市内一处著名鸟点,廖晓东称它是全国鸟种数最多的大学校园。因为紧邻珠江,并且校园环境优美,植被繁多,每年沿着珠江迁徙的候鸟,不少都会选择在中山大学停歇。再加上广州市内交通方便,许多鸟人便会选择去中山大学观鸟。而最近,中山大学来了一只少见的日本歌鸲,吸引了许多拍鸟人和观鸟人前往。

日本歌鸲通常在冬季会到广东、广西越冬,广州市的郊区比如从化区会相对容易观察到,但市区却很少见,上次在中山大学被观测到已是多年以前,梁旭明告诉我,这次来到中山大学的日本歌鸲绝对算得上一个明星鸟种。

沿着中山大学南校园的西门进入,路过西田径场、永芳堂,至图书馆,到陈序经故居一带,是观鸟人常走的路线。梁旭明介绍,永芳堂一带,曾经吸引了非常多鸟类聚集在此,稍显破旧具有历史感的校舍,门口茂密丛生的杂草,再加上年代久远的苍天大树,为野生鸟类营造了适合的天然环境。然而近两年来,因为校园整修,永芳堂被修缮一新,过去接近原生态的自然环境也变成了整洁的草坪,令鸟变少了,许多观鸟人也不来了。

不过在我看来,中山大学仍然不失为“新鸟”学习观鸟的好场地。比起白云山,这里视野更为开阔,我总算能看清楚那些林鸟的样子了。中山大学种有很多行道树,其中一种名叫小叶榕的树上结有很多小红果子,是红耳鹎喜欢的食物之一。红耳鹎是广州最常见的林鸟之一。此前每次都听人提起,我却一次未曾看清。

虽然是常见鸟种,但红耳鹎的长相却很惊艳,打破了我以前觉得常见鸟种就是乌鸦、麻雀这些相貌平平鸟类的偏见。它头顶“冲天帽”,白肚皮后面穿了条“红内裤”,两颊有簇白色的羽毛,眼睛下方有块红斑,瞧起来漂亮又机灵。

梁旭明认为,观鸟不用过于追逐稀有鸟种,很多所谓的稀有种,在别的地方可能就是普通种。比如他曾在泰国甲米镇看到,许多人放着那些他觉得很少见、很漂亮的鸟不养,却专门要养红耳鹎,就是因为红耳鹎在那里不常见。所以在他看来,观鸟者不如先抓住机会看好身边的每一种鸟,有机会再去其他地方看当地的鸟,慢慢地,看过的鸟自然就会越来越多。

一路上,我还重新认识了乌鸫、大山雀和鹊鸲。以前我看到全身黑的鸟,都以为是乌鸦,但实际上很多可能都是乌鸫。乌鸫长得也是一身黑,但它体型比乌鸦小,还长了张黄嘴,以昆虫和浆果为食。大山雀和鹊鸲,以前全都被我误认为是喜鹊。但实际上,大山雀脸侧有白斑,白色的肚皮上一条黑色带状羽毛从中而下。而鹊鸲和喜鹊都是脸黑,肚白,翅膀上有白色条纹,但鹊鸲体型比喜鹊小很多,通常只有其一半大。

就这样走到了图书馆,环境开始发生了变化。这里还未经修整,仍然保持了“野生”的状态,周围背着相机挂着望远镜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梁旭明向我强调,虽然有时有些交叉,但总体而言,观鸟人和拍鸟人分属于两个不同人群。观鸟人追求的是看到,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也比较讲求缘分,看不到这一种,或许还能看到另一种,重点是发现的这个过程。但拍鸟人很多时候会求一个结果,甚至有些拍鸟人为了营造好的效果,将鸟巢附近遮蔽的枝丫折断,或者是将鸟窝整个端到空旷处来拍摄“育雏”的照片,这都影响了鸟的生存。

中国动物学会鸟类学分会理事、鸟类专家廖晓东

 

日本歌鸲的观察点前,就聚集了一群拍鸟人。因为人员过多,陈序经故居前面已经被校警拉起了一条警戒线,以防他们打搅到里面的职工办公。不过他们还挺遵守秩序,全都挤在了一条不引人注意的小路上。然而,一个来晚了的摄影师扛着他的长枪大炮,估计是为了寻一个好位置,站到了故居出口,紧邻马路的那侧。立刻被警告道,不要站在马路那侧打搅到校园正常工作生活,不然等校警来了,谁也拍不成。

“我们等五分钟,”梁旭明对我说,“五分钟不出现,我们就去看别的鸟。”

新手鸟运仍然在护佑着我,不到五分钟,日本歌鸲出现了。它体型小似麻雀,正站在陈序经故居前的台阶上,微微抬起橙棕色的喉部,黑色的圆眼珠随着脑袋的晃动滴溜溜转,似乎正在侦查周围的情况。紧接着,一只红尾歌鸲也出现在台阶附近,它的颜色没有日本歌鸲鲜艳,有些灰不溜秋地站在旁边,因为同是鹟科鸲属,有人笑道,“日本歌鸲的表弟来了”。

我问梁旭明,为什么他知道日本歌鸲会出现在这里。他说这实际上很简单,日本歌鸲喜欢荫蔽潮湿的灌木丛,因为那里虫子比较多,并且野生鸟类比较怕人,不会靠近紧邻马路的地方,排除下来,满足合适条件的地方就不多了。所以观鸟,很多时候,也是观察环境,哪里能够满足鸟类的生存环境需求,哪里就有可能发现你想看到的鸟。

广州市第三中学生物高级教师梁旭明

 

短短几日,我从对观鸟一无所知的状态,变得开始逐渐认识鸟类。《窗外飞过一只鸟》中有句话很适合形容我的感受,“在此之前,我几乎不会注意到他们,随着对他们的认识,我一天比一天快乐”。《窗外飞过一只鸟》的英文原标题叫作,“How to be a Bad Birdwatcher”(如何成为一个糟糕的观鸟者)。作者巴恩斯认为,没有人是完美的观鸟者,没必要苛求自己认出见到的每一只鸟,既然没人能做到——哪怕是世界上顶级的观鸟者,你又何必强求呢?遇到一只不认识的鸟,不代表你失败,也不是暗示你放弃,更不意味着享受观鸟毫无意义。只要看得越多,发现越多,享受也就越多。去观鸟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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