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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无缓急

作者:admin 2019-12-19 我要评论

从康熙帝开始,清廷非常重视皇子的教育,为上书房选配翰林院醇儒任师傅,教授华夏经典。咸丰帝的老师是杜受田,道光三年会元,素负清望,为他打下较厚实的文史根...

从康熙帝开始,清廷非常重视皇子的教育,为上书房选配翰林院醇儒任师傅,教授华夏经典。咸丰帝的老师是杜受田,道光三年会元,素负清望,为他打下较厚实的文史根底。但因奕詝继位较早,一上来就遇上内外交困,加上杜老师辞世突然,继续学习就不够了。他大概没有读过《管子·国蓄》,有句“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意思是随着号令的有缓有急,物价会变得忽高忽低,劝谏君主应格外慎重。而此时的奕詝方寸已乱,令无缓急,看似急急如律,实则多是一些陈词滥调、一些貌似周密严谨的套话废话。

出身宗室、长期列于近侍的奕山大将军打仗不行,外交不行,揣摩圣意和自我保护倒是富有经验。既然所有的谕旨都急如星火,那就以新旨掩盖旧旨,新急替代旧急。咸丰八年(1858)三月,清廷获知普提雅廷仍在上海,打算与英法美一同北上,不免着急;接到俄枢密院来文,称会勘边界之事由东西伯利亚总督h经管,“现由额尔口城水路赴黑龙江、松花江”,急命奕山前往会面。额尔口,即东西伯利亚首府伊尔库次克。穆督从圣彼得堡赶回后,有关清朝集结军队、将要发起进攻的消息纷纷传来,即命外贝加尔省省长卡尔萨可夫做好战争准备,调集边防营和哥萨克骑兵,筹拨要塞大炮和修筑炮台的物资,一旦江河解冻就运往海兰泡等处。穆督还向瑷珲派出一名信使,说开河后就会赶到黑龙江,但因急于去黑龙江口,在上游不能耽搁太久,副都统如果有意谈判,最好在他从河口返回时进行。这样做的目的:一是希望在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得到普提雅廷的最新消息,以便决策时参考;二是欲擒故纵,让清方知道他并不急于边界谈判。很难判定这是大智慧还是小聪明,却显出老穆是个谈判高手,也深谙缓急之理,心中火急火发,偏要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内心着急、也表现出着急的是咸丰帝与一班近贵大臣。四国公使自上海联袂北上,越来越多的军舰堵住白河口,清廷想的是如何分化对手。掂量过来掂量过去,首选的还是沙俄,虽也反复多变、面目可憎,毕竟还能沟通商量。而要想稳住俄国,边界纠纷必须赶紧解决,是以再次紧急催促奕山与穆督谈判。怎么谈?皇上的谕旨未见改变,命他遵照前面传授的对普提雅廷那一套话语,向穆督“详细晓谕”,“勿使该夷肆意侵占”。真不知军机大臣在为皇帝拟稿时是怎么想的。一个公使带一条船远道而来,就折腾得京津上下骚动,更何况统领大军、与瑷珲仅隔一江的穆督?他们也意识到穆拉维约夫到后必不安生,或也知奕山不是人家的对手,却仍十万火急地要他去谈,而且命他“不可迁就了事,致开后患”。

皇上着急,做臣子的就要表现得更急。奕山自去年奉旨后一直在盯着此事。接到前一份谕令,他就命黑龙江城(即瑷珲,简称“江城”)副都统吉拉明阿向对方打探,获知穆督已在路上,大约四月初可到,卡省长随后也会率数百士兵赶来。奕山即于三月二十七日(1858年5月10日)携带印信起身,一路躜行,在四月五日抵达。探知穆督次日可到,命吉拉明阿渡江接洽,而老穆声称事情太多,还要赶往下江办理要务,不能在此耽搁,“该副都统再四挽留,始行应允,定于初十日会见”。一个作势欲走,一个百般挽留,谈判还没开始,奕山已落下风。更为主要的是,将军大人只知急着与俄方接洽,而一无预案,二无底牌。本来是要划界,却连一份像样的地图也没有,甚至于回答皇上问询时,竟不知石勒喀河在什么地方。

比较之下,穆督对会谈准备了文武两手,武的是调集大批军队和火炮,文的是亲自前往瑷珲,并邀请彼罗夫斯基参与谈判。这位外交部五品文官新任北京传教士团监护官,拟在七月份带团赴华,老穆请他出席,本来为的是作个见证,孰知外交家就是擅长谈判,在起草文件和签约过程中都起了重要作用。

约定的日子是阴历四月十日(5月22日),这边一大早就在岸边盛设彩棚,排列仪仗,那边则迟至太阳偏西才款款登岸。穆督只带数十名随从,登岸后骑马入城。他与奕山互致敬意,介绍彼罗夫斯基是沙俄枢密院高官,很快就切入正题。穆拉维约夫的意思大致为:

前因防范英夷,伊国来往由黑龙江行驶左岸盖房存居。今年续有数百人船前来,在此屯兵,帮助防范英夷。我两国和好有年,均有裨益。黑龙江一带,当初本系伊国地方,现在江左存居满洲屯户,均令迁移江右存居,彼此互免嫌隙,如有需费,伊国供给。至于两国界址自沙毕奈岭迤东至额尔古纳河入黑龙江,乌苏里河、松花江至海,凡沿河各岸,一半可属于中国,一半属于俄国。江内只准我两国人船行走,他国船只不准再来。

这些话是奕山在奏折中转述的,也是老调重弹,仍然拿着英国人说事儿:5年前首次闯入黑龙江,说是防范英夷,今天仍然说是防范英夷;5年前只是说借道去抵御英法联军,现在说驻扎在对岸,是帮助清朝防范英国人。但是最核心的欲求还是流露出来,即硬说黑龙江左岸本是沙俄的地方,要当地的满洲村屯赶紧搬走。

你有老调,咱家岂无?奕山仪态庄重,语气和蔼,端出了皇上给的标准答案:中国与俄国向来以格尔必齐河、外兴安岭为界,双方签订条约后已遵行100多年,从无更改,现在也没有理由更改。存在争议的只在乌第河地方,与俄方讨论的也只是该处划界事宜。至于此地通商,因当地气候严寒,所种米麦菜蔬只够居民食用,无可交易。他还说此地民风彪悍,要求俄人尽快撤离,避免发生冲突。

就这样你来我往,各说各的,几乎涉及到双方关心的所有话题,但没有一条能达成一致。穆督拿出一份地图,在上面指指戳戳,说明哥萨克建造城寨的时间,吹嘘在哪里阻止了英法联军的入侵,奕山看不太明白,不接话茬,只管自说自话。四个多小时过去了,仍是各执一词,不得不暂时休会。

穆督临别前将一份协议草案递给奕山,请他审读,以便在第二天会晤时讨论,而次日再谈却没有到场,让翻译宣布自己病了,由彼罗夫斯基代为谈判。这就是穆督,虽然“希望能尽快了结此事”,与奕山同样地着急,却偏偏做出不急的模样,第二天就公然放了奕山的鸽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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