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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车站,关于存在的聚会

作者:admin 2019-12-26 我要评论

《南方车站的聚会》不是一部晦涩的电影,我曾经试图复述它的情节,其实三言两语即可概括,可见其在故事属性上十分真纯,一个男人的逃亡。另一个层面上,你几乎从...

《南方车站的聚会》不是一部晦涩的电影,我曾经试图复述它的情节,其实三言两语即可概括,可见其在故事属性上十分真纯,一个男人的逃亡。另一个层面上,你几乎从电影的起始便可以预测到结局,一个男人的死亡。胡歌饰演的周泽农甫一露面,便已被死亡的结局笼罩。演员熟知剧本,知道他终会在电影的尾声死去,如同任何一个自然人从自我意识觉醒时起,便知道自己不可久存。胡歌的表演在刁亦男精心构造的光影里极度缺乏求生意识,而是着手经营起自己的末日。

 

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文/双雪涛

任何一个对存在主义稍有了解的观众(即使从字面意思),也能马上意识到这是一部地道的具有存在主义意味的电影,即在没有前世亦没有来生的生命勃发的缝隙,如何兑现自己的存在,如果存在尚有价值的话。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南方车站的聚会》从一开始便迥异于我们看到的大部分中国电影,它的基底是思辨的而非情感的,它从物质材料上极其亲近中国民间,在虚无感和怀疑精神上却非常靠近西方。这也是刁亦男电影一贯的气质,与李安恰恰相反的内外二元结构。《南方车站的聚会》更大规模地展示了他的电影美学,不能说是完全展示,应该说是继续发展,他继续构筑他充满霓虹和暗影的世界。对于刁亦男来说,更多的美学意味着更多的夜晚,逆反于大部分电影叙事从白昼开始的习惯,《南方车站的聚会》开始于夜晚,人行走,墙上的影子稍慢于人地滑动,纵深处一辆餐车提供温暖的光源。男女主人公在雨中交谈,试探,眼神交错,然后跳开,既像相互利用的两种动物,又像是诗人的约会。

导演借鉴类似于《十日谈》开创的夜话结构,建立叙事的套层,从强调手表、雨伞与绿色背包的运镜,我们可以看到布列松的影响,可以说刁亦男从电影开始便坦诚地表露文学和电影层面的营养结构,以确认这是一部不但具备独创性也具备着传承性的复杂电影。随着剧情的行进,你会发现他并不满足以此作为全部基础,而是自由地进行自己驳杂的叙事冒险,我们钻入电视机的新闻,等我们游荡而出的时候,发现叙事的针脚又到了桂纶镁饰演的爱爱身上。

他不但反抗着观众对于叙事的期待,甚至反抗着自己已经建立的美学起点,把纪实性、回忆性等材料杂糅于电影之中,连报纸都成为其叙事宇宙中的一环,而不同于过往电影对于报纸的表现(展示文字信息),他利用报纸制造人物内心的声响,一个必死之人内心意识的轰鸣。人们在城中村追逐搏杀,配乐响起,是日式的鼓点,制造置身事外者的观戏感,而非我们会预料到的关乎命运的弦乐。像刁亦男自己所说,他不是仅仅给观众一个故事,而是给观众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看上去由几千人共同搭造,其实即使一枚图钉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以非凡的控制力和坚韧的自信心使得这样一个鸿篇巨制完全根植于他的精神世界。这在中国电影里极其罕见,因为电影本身便是妥协的艺术,中国电影更加妥协,极少有人能够维持自己内在的精神纯度,并且以物质的面貌完全外显。《南方车站的聚会》几乎可以说是近年中国电影中少数完成此举的作品,它极其丰富,变幻莫测,又极其个人,是作者对观众的密语;它具备了黑色电影和女性电影的元素,又在底色上是一部以注定要失败的男人为主人公的电影;它相当的文学化又弥漫着光影的诗意,但又充满了快节奏的动作和突如其来的恐怖暴力;它几乎怀疑一切东西,爱情,友谊,生命的含义,又在一些不起眼的时刻赞美了上述东西。我尊敬这部作品,作为一个创作者,我被其感染,那是一种在有限的生命中将自己所从事的艺术工作进行到极致层面的雄心。这本身也是存在主义的,或者说是周泽农式的。

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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