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牛东平

大学时代，我考过一个国家一级健身教练证，蓝色真皮大开本证书，印着国旗和烫金的健美协会标识CBBA，非常摩登。当时我还未曾深入健身领域，只是有了从业资格，成了一名准健身教练，自觉很是光荣。不过，后来我并没去研读健身宝典、人体解剖学这样的工具书，也没去健身房专心撸铁练块，而是不务正业地读了些庄子尼采和法兰克福学派之类的杂书，渐渐发现事情正在起变化。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宣布自己成为一名坚定不移的反健身房主义者，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小野洋子在《想象你是一颗飞翔的种子》里说：“天空不只在我们头顶，它一直延伸至大地，每当我们从地上抬起脚，我们就走在天空里。”读至此句，我真是击节赞叹，大有偶遇知音之感，小野洋子不经意间几乎点出了体育的真意。说来也巧，我曾在一篇文章的开头也写过类似的话，原文如下：人在体育活动中往往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自身，而忽视了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大地。两句文气相通，若首位衔接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关于身体和体育的路标，直指健身房的“原罪”。

在我看来，健身房就是生产车间的变体，它生于工业革命时期，自然不可避免地继承了机械化的模式和效率至上的习气，人们在房子里逐渐把身体的各部位交给了可计量的功率器械。王小波在《青铜时代》里曾虚构过这么一个地方，里边一切建筑都是方方正正，里边的人长着四方脸，四方的屁股，迈着四方步，里边寸草不生也没有风。这就像一个对健身房的超现实主义描写，可以说入木三分。

在健身房里，人正在丢掉身体的历史和记忆，也彻底放弃了对自然的积极参与和亲密互动，而是陶醉在自身的景观中，像古希腊神话里迷恋自己倒影的纳喀索斯。他们与镜子、机械为伍，做着类似于工业生产的事情，几乎要忘了清风明月和古道白云的触感，而这些才是身体存在之本身。我一度怀疑，健身房是否属于体育的范畴，我更愿意把体育看作一种身体的博雅教育，而不是一种美容术或者机巧的成功学。

对此，我的战略建议是飞越健身房，而不是拆除健身房。健身房更多时候是一种凝固了的思维模式，它代表了现代体育的价值取向，不过我从来不相信有单一世界的存在，我们需要飞越墙头屋顶去想象另一种可能，追回另一种价值。当然，健身房的优点也是很多的，别的姑且勿论，起码在空气不好和时间不充裕的日子里，它为我们开了一个方便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