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欧阳宇诺

那个暑假，窗外的树木枝繁叶茂，蝉鸣仿佛音乐，书桌上有备好的咖啡及葡萄。我用樱花粉色的墨水，在绿色格子的稿纸上写故事。那是观看过一部古装剧后，对其中人物命运的延伸拓展想象。故事里的男生纤瘦优雅，骑着白马，风度翩翩。故事里的女生娇柔貌美，她的指甲用花朵的汁液染色，芳香美丽。当咖啡喝掉三杯，葡萄全都吃完的时候，当天的写作便暂时告一段落。我将稿件放在卧室床头柜的深处，仿若呵护着一个独享的秘密。

这个秘密达到一万余字的时候，被偶然来访的表妹翻到并且读到了，她认为这个故事无比精彩，极其渴望知道后续发生了些什么。虽然我对她私翻他人物品的行为颇为不满，但她的评价令我瞬间心花怒放。我突然意识到，那些文思泉涌或灵感枯竭的写作时刻，那些奋笔疾书或沉思遐想的写作时光，令生命充满了无限的意义。

作家菲利普·罗斯一生笔耕不辍，但他在晚年接受采访时声称，他受够了这种生活。除了物质方面，写作本身时常令人难以忍受。撇开笔下一片空白时的焦虑不谈，纸上涂满糟糕东西时的焦虑更令人感觉不堪。他曾经拿头撞打字机，自问为何要从事写作，他也写信向友人倾诉，他不能再写了。罗斯给年轻作家的建议是，尽快换工作，放弃写作。

每当才思枯竭，面对着稿纸或电脑屏幕上的大片空白时，我都会滑入怀疑及自我否定的深渊。一个想法在头脑中固执地盘桓着：你既无写作天赋，又无写作才能，你有什么资格写作呢？此时，罗斯的建议适时在耳边出现并且循环回响：放弃写作，放弃写作……

但转瞬间，灵魂脱离身体，站在上帝视角，我看见一个女生，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为着顺利流淌出的文字而欢笑，为着必须舍弃的段落而皱眉。练习瑜伽时，她在思索着小说结构。在水中游泳时，她会突然上岸，将刚刚迸发的灵感用语音记录下来。写作仿佛使命和宿命，潜入她的身体，流淌在她的血液里。灵魂重新回归，那个女生就是我。

为了写作，我要舍弃很多琐碎的休闲娱乐，那些时间要用来大量地阅读，没有好的输入，就势必没有优秀的输出。为了写作，我要摒弃停留于事物表面的浅薄观察，延展放大感知细胞的每一个触角，因为世间的所有细微之处，都可以成就令人难以忘怀的精彩故事。为了写作，我要杜绝林黛玉式的柔弱多病，进出健身房、游泳馆、舞蹈室，每一部作品的构成，不仅需要杰出的头脑，也少不了坚韧的体力。正如村上春树所说，并非拥有足以端起一只咖啡杯的力量，就能够写小说。写作并非安逸的工作，与一般人想象的相比，它需要远为巨大的能量。

为了写作，我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及诚意。因为，在那个混合着炎热及汗水的18岁夏天，生而写作，已经成了生命中的坚定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