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欧阳宇诺

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为了治疗他的坐骨神经痛，到巴登的温泉疗养。为了消遣，他在电影院里消磨了好几个夜晚。他说，看电影时，感觉神经因为受到悦目影像的诱惑而逐渐迟钝，变得能够容忍那令人毛发悚然的伪剧假艺术、可怕的配乐以及对身心都有害的氛围。

黑塞在电影院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看女皇、剧院、马戏、教堂、古罗马斗士和狮子，容忍他们为了可笑的目的把最高价值和标志全拿出来，法服和光环、十字架和帝国之球，还有人类灵魂各种各样的状况和能力，以及上百的人和动物，这些原本华丽的夸示被没完没了、无可救药的解说词糟蹋得一无是处，被坏编剧毒杀。他多次想起身走掉，可是坐骨神经痛的人没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他只能留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完。

较之黑塞在电影院中的“悲惨”遭遇，导演伍迪·艾伦认为电影院是日常生活的神庙，是逃避残酷现实生活的天堂。电影院里漆黑宽敞，巨大的帷幕营造出一种特殊的质感，真正与外界隔绝。伍迪小时候住在布鲁克林，在那些一动都不想动的潮热夏日里，只需支付25美分，就能走进阴凉畅快的电影院，还有糖果和爆米花相伴左右。他坐在电影院里，前一秒钟看到海盗，就好像正在海上，而下一秒钟，他又穿梭在曼哈顿某栋顶层公寓的美人中间。第二天，当他支付25美分走进另一家电影院时，他又和马克斯兄弟坐在了一起。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是他能够想到的最放松、最开心的事情。

翻译家朱生豪是性情中人，伍迪观影的快乐和黑塞对电影的失望他二者兼具。他在电影院里看到了《玫瑰红如此》这样的作品，会毫不吝啬地发出赞美之辞：“最好的是描写的细腻和空气的渲染，摄影的美尤其令人神往，至于情绪的浓郁，就像喝了一杯葡萄汁一样，较之出气的啤酒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当他看了早场电影《三剑客》后，扫兴到连他喜欢吃的糖也不想买了，咕嘟着嘴返回家中。由左拉小说改编的电影《娜娜》，导演的手法毫无特殊之处，将本是自然主义的名著变成了平凡的罗曼史，失望至极……他抱怨说：“二三十家电影院连一张好片子都没有，日子怎么过去啊。”

日子怎么过去啊？在电影院里，我们看到了或好或坏的电影，也任由人生中的那段时光流逝。理查德·普莱斯的《钟人》中，“钟人”觉得看任何一部电影，都不过是在电影院里枯坐90分钟，所以他从不去电影院。但看电影时，在90分钟的时间里，人们并非仅仅是坐在那里。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说，人们去电影院的目的通常与时间有关，“为了浪费的时光，丢失的时光，或者将获得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