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摇摇

艾丽丝·门罗在《好女人的爱情》开头写道：“20多年来，瓦利有个博物馆，藏了老照片、搅乳器、马具、一把老式牙医用椅、一台笨重的削苹果机，以及装在电线杆上的精致搪瓷玻璃绝缘器之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厦门有个旧物仓，在顶楼的厨房收藏了一些毫不起眼的老物件，有老床板架起的灶台，有公鸡碗和青花瓷碟的旧碗柜，有摆放旧食器的长餐桌。老物件带来的老味道里，易七问：“青花瓷杯，饮墨如酒，有酒气否？”

他喜欢手工烧制的青花瓷器、淘来的各种食器。他把铜钱草的根留了下来，时间在抽芽，仿佛一夜之间，铜钱草已经开始猛长，抽丝拔芽，从一叶长成三叶，在幽闭的冷瓷里爬满了根根缕缕的回忆。他把长长的青芦笋放进白色珐琅锅里，沸腾的翠绿跃然水面，亦如狼毫长锋劲挺而过宣纸，不禁笑道，何妨持笔当筷。

周末，他翻箱倒柜找出20年前买的极薄的宣纸，蘸了鲜亮的日本墨，随性书写，捕捉似纵还擒的意蕴。前段时间，他还常常上微拍堂，拍了很多老纸，发在朋友圈：“亲爱的，你老了，没了烟火味，我心生欢喜。你身上的每一滴墨，都唤醒了我沉睡的青春。”

他去日本旅游时，曾漫无目的地穿过一个市场，竟然撞见了一家文房店。大喜过望，连忙买下一个龙形青铜笔架、两条“天衣无缝”油烟墨、几卷日本书笺。清少纳言常在纯白的书笺上写信，映着皎洁的月光读信，“封缄地方的墨色好像忽然冰冻了的样子”，“这些都是高雅的”。

他还专程去旧书街，看岁月的光芒渗出文脉之地。中尾旧书店里，有他最喜欢的老物件——旧字帖以及与周易、中医相关的旧书籍。当二玄社那一墙的旧字帖、一房的旧字帖大规模地涌现眼前时，带来的又岂止是亲切随意感，而是满满当当的威慑力了。还发现折算成人民币，有一些比国内出版的要便宜。在文房四宝上，他简直患上了恋物癖。

雨山的画室有一堵完整的大画墙。原本设想在画墙对面搁一把太师椅，坐下来细细地品画，距离多么恰到好处。于是，从乡间淘回了太师椅。可是，日复一日，桌上堆满了画具、宣纸和画稿，连太师椅也放满了，在乡愁墨味里更有了老物件的“包浆”感。

有一年，我去英国陪读，顺便采访了一些留学生。去伯明翰大学采访从台北来的女博士如慧之前，她在电话里怯生生地问我，可否带一个常用的抓耳杯给她。在她的宿舍，我一眼看到许多抓耳杯在书架中格一溜摆开。接过我带去的白色杯，她笑容明媚地说，这是她来英国后收藏的第11个杯子。她不是把旧杯子收藏在时光里，而是在自己独处时，给杯子注入温热水，一只手心握住抓耳，一只手心环住杯身，体会不同的友情带来的手感，给孤单的异域生活增加一丝丝暖意。

艾丽丝·门罗复述过劳伦斯的《狐》：“士兵和大龄姑娘马奇坐在海边悬崖上，眺望他们在加拿大的未来家园。他们准备离开英国，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彼此相爱，但并非真正的快乐。尚未。”我在微信里说与如慧听，她促狭地笑：“想必马奇尚未整理好留在英国的旧物件，敞棚尽头还有她亲手制作的鸡鸭笼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