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来到英国以后，我一直抱怨没有足够的青菜吃。很多热心人建议我在后园种菜，因为种菜是一种中国人个个都很擅长的技能。但我偏偏就特别不耐烦伺候植物，只喜欢养动物。在我的偏见中，英国的天气是种菜的最大障碍：夏天27摄氏度就算酷暑，没有什么农作物会长得好。这个偏见最近被狠狠纠正了，因为我最近加入了一个种菜交换群。

因为疫情，本地的中国店开始送货订货。先是只送店里有的东西，后来还可以订面包点心、烧味卤味。不知道总体生意如何，但是自从被中国店主拉进了订货微信群，手机上每天都有几十条消息，订货截单前尤其热闹，此起彼伏。如果留心的话，大概可以初步了解各人的口味爱好。这个群很快产生了衍生群，有人在群里发个二维码，被群主踢出去以前已经有人加入，这些人再一个带一个地进入新的衍生群，就像大蘑菇旁边生出一圈小蘑菇。其中一个衍生群，就是种菜群。

群聊是社交软件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新型交流方式，它比面对面的交谈要“疏”，又比一人在明处作独白、世界以无名ID的方式发表评论要“密”。看群对话久了，发现群里的人很自然地可以分成几类：一类是特别活跃的，十条信息里八条都是他。这类人有时是群主，有时是群主认识的人，下意识地把群当成是自己的地盘，所以言语随便，或者觉得有责任营造出一种活跃气氛。还有一类是天生马屁精，无论多小的群都要不时地拍拍群主马屁，还指望有人附和。大多数人有事问事，问了就走，沉默地存在着。

因为事情和买卖组织起来的群很少吵架。偶尔有个把揭黑幕的，都很快被痛痛快快地踢出去，可能大家都想你这种人我在别处难道还没有看够？会发生争吵的往往不是因为利益或贸易关系捏在一起的群，比如大学同学或中学同学群。记忆里那些青葱岁月是真的，早已各奔东西也是真的。一篇朋友圈警世文出来，各有各的解读，于是又援引更多的朋友圈警世文互相碰撞。反正最赚的是朋友圈文章作者，因为无论哪个角度什么样的文章都有。据报道有些传媒公司一家投资几个立场的公号，思想产业的包办程度堪称保健品、火葬场、墓碑石刻一条龙，稳赚不赔。

虽然种菜群是我微信列表里的少数完全是陌生人的群，但气氛非常祥和，最自我膨胀的人也不过是晒一下新收获的胳膊粗的莴笋。平心而论，在英国这个地方能有这样的成绩，自我膨胀一下是应该的。我还以为在英国种莴笋就像受控核聚变一样不可能实现。自从加入这个群，我连续两周都吃上了新鲜的小白菜、菜心、油麦菜和生菜。“食有绿叶菜”不再是昔日的光荣，而是今天的平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