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Frederik Heyman以Nike ISPA系列为题创作的艺术装置

 

穿凉鞋的男生变多了，当然这里所指的是那些一直对自己形象很上心的男生。在此之前，精致男孩都不穿凉鞋吗？不管你相不相信，三年前《华尔街日报》专栏作家雅各布·加拉格尔曾以《男人在城市里穿凉鞋会不会很邋遢？》为题大书特书，即便不少人在等着捍卫自己裸露脚趾的权利，他还是在开篇毫无悬念地给出了结论——是的。英国摇滚歌手，滚石乐队创始成员之一米克·贾格尔也对这个问题发表过看法。作为圣罗兰都在模仿其风格的老牌时尚偶像，贾格尔对男士风格的评判标准还是有话语权的：“除非他要去海滩晒太阳，或者是要去健身房的更衣室淋浴，否则他的脚永远不要碰到人字拖。”在贾格尔看来，夏天穿一双凉爽的鞋子，比如白色运动鞋或者一双可以替代船鞋的鹿皮鞋，就不会把别人吓跑了，“你的夏季社交生活将会感谢你的脚趾为此做出的牺牲”。

有不少人表示“不服”，因为历史上“最有男子气概的人”从一开始就穿凉鞋：罗马角斗士、希腊诸神、非洲国王……别忘了，他们同时也穿“裙子”。大多数绅士衣橱的造型书籍都倾向于避免讨论男人穿凉鞋的话题。哪怕有那么一两本提到它时，不是坚决反对，就是间接忽略。男性的脚趾在时尚的历史中一直处于缺席状态。当拖鞋（slipper）还是室内便鞋的时候，对男女都不是现在这般全开放的样式，它只是以更舒适柔软的材质将双脚包裹，没有扣带或收紧的设计。女性还有穆勒拖鞋这种能舒展双足的形式，而男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其他选择。因为艾伯特亲王而流行起来的男士便鞋，也被称为艾伯特鞋。爱德华时代，一位绅士回到家换上艾伯特鞋便意味着身体的解放，即便如此，脚趾还是被覆盖的。

MIU MIU软羊革凉鞋

 

一位朋友告诉我，他曾经在《时尚先生》外文版杂志上读到一条规训，“如果你透过鞋子看到了一位男士的脚趾，你对他的尊重会瞬间失去61%”。这个数字如此精准，精准到让人起疑是不是信口胡诹的。小布什有一次因为穿袜子搭配洞洞鞋而遭人嘲讽，按理说穿洞洞鞋是要去玩水的，袜子就会湿掉；再说了，洞洞鞋的材质是植物性的树脂，柔软、抗菌，也不需要穿袜子来防磨脚呀，或许他也看了那期《时尚先生》。

近年来，时尚陆续把之前建立的审美规则推倒重建，其中就包括对男士凉鞋的抵制。传统的绅士仍然选择回避露出脚趾——帆布系带鞋、甲板鞋、乐福鞋和牛津鞋，不配袜子是他们在夏天保持双脚凉爽的方法，还有一些保留“最后倔强”的折中选择了露出脚跟的穆勒拖鞋，而对于非传统的那一部分来说，穿凉拖才是合乎正义的度过炎炎夏日的方式。最有代表性的要属户外运动速干凉鞋Teva的理念，“解放你的双脚，思想也会随之飞起来”。

AMI Alexandre Mattiussi 2020

 

随着短袜和凉鞋的搭配从T台转移到贾斯汀·比伯和大卫·贝克汉姆的身上时，人们发现这种刻板印象中“俗气”的外观确实是可行的，甚至古怪得耐人寻味。你可以把他们归类为Gorpcore，一种发明于前两年，以不时尚的衣服搭起来更时尚的假说；或者是Sleazecore，以不修边幅、我行我素为特点的嬉皮风进阶版本。在没有规则可言的当下，如何穿得好看是一门全凭自我气质修炼的玄学。看看被称为运动鞋之王（Yeezy运动鞋设计者）的坎耶·维斯特就知道了。前两位的“以身试法”出现在街拍中，而他把拖鞋棉袜配LV西装这种不伦不类的形式穿进了嘻哈歌手2 Chainz的婚礼，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小一码的鞋子让他略显肥厚的后脚跟悬空了半截。尽管引来全网的“群嘲”，坎耶仍然泰然处之。时装评论人早已习惯了“侃爷”（对坎耶的昵称）用他不着调的着装搭配频繁搅动高端时尚，对其他人来说开创一种新的范式需要思考、洞察和极大的时间投入，对坎耶来说只需要极大的自信。

在边缘的疯狂试探下，勃肯鞋和运动凉鞋不仅为自己赢得了破格搭配西装的权利，也终为男士们赢得了大部分脚趾自由，“初出茅庐”的男士脚趾总让人觉得透着一股憨气。潮流网站Highsnobiety作者贝特里奇点出了男士凉鞋绝地反击的必然。“消费者并不是在寻找满足单一需求的鞋子”，他认为，运动凉鞋属于“落体趋势周期”（abjection trend cycle）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大胆的消费者在欣然接受丑凉鞋的同时，释放了大量压抑已久的被时尚支配的耻辱”。用流行心理学来解释多少欠缺了点说服力，更直观的原因是，凉鞋相对便宜，相对容易买到，在以“drop”式上新（定时限量发行）和吹嘘过度的球鞋市场来说是少有的存在。HOKA ONE ONE全新推出的Hopara凉鞋起价120美元，坎耶·维斯特的Yeezy Foam跑鞋（看起来仅为一副跑鞋的镂空骨架，更贴近凉鞋）预售仅75美元。

现在，穿着魔术贴凉鞋“招摇过市”的精致男孩比比皆是，有的大胆光着脚，有的则或谦逊或高调地搭配一双短袜。需要注意的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人字拖虽然属于女鞋的潮流单品，它在男鞋领域仍是处于鄙视链下游。它被比喻成脚上的丁字裤，穿上就意味着要把身体不太美观的一部分暴露出来。有人模仿木屐的穿法，用分脚袜来搭配，而对于那些想要享受脚趾自由的男士们，所有凉鞋单品的推荐都附赠了一条最基础也最重要的忠告：如果你要暴露你的双脚，请先像对待你的脸一样对待它们。

普里扬卡·乔普拉·乔纳斯演绎Crocs洞洞鞋

 

女士们的脚趾似乎被宽容对待得多了。1938年已经有鱼嘴鞋的存在，其生动活泼的形式在鞋的前端去掉了一部分，刚好把脚趾尖露出来。红底鞋设计师克里斯蒂安谈及他的“TROULALA”鱼嘴船鞋时说过，“脚指头正往外头看呢，等着有人吻它！”不见得人人都能理解克里斯蒂安的法式浪漫，选择穿鱼嘴鞋的人多少透露出一丝优雅的暗示。和男鞋不同，女鞋一直挣扎的不是裸露的面积大小，而是形态的塑造。鱼嘴、尖头、匕首跟每一个名字都呈现出具体的形状，不只是脚趾，要走路走得稳，鞋子对整个脚的压迫几乎涉及了每一处关节。

去年夏天，高跟人字拖和一字绑带高跟鞋是最热门的时尚标签。再怎么标榜角度舒适都好，那些细细的带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体验友好的样子。今年呢？少了颁奖礼和红毯季，偏向休闲、度假的“情节设定”让平底凉鞋的曝光度达到顶峰。NPD 7月发布的关于2020年鞋履趋势的洞察中指出，在整个新冠病毒引发的商业衰退期，消费者表现出对健康的重视，性能跑步和户外鞋履在市场中表现良好；在时尚鞋履消费中“健康舒适”也成了消费者优先考虑的因素，经历了“居家休闲”（home eleisure）和“视频办公”，穿了3个月睡衣和拖鞋之后，没人再想把脚塞进不舒服的鞋子里。

Gucci Towards the Sun系列凉鞋

 

CHANEL黑色麂皮凉鞋

 

这一季女士凉鞋推崇的大多是如此将时尚和运动融合的风格。Balenciaga的Track系列凉鞋继续在鞋面上制造丰富层次，Birkenstock和日本BEAMS合作的麂皮奶茶色凉鞋丰富了百搭的基本款，MiuMiu则用皮革玩起了反季的膨胀感，Crocs把凉拖变成了挂满标签的流动宣言。总体来说，魔术贴凉鞋和编织一字形鞋拖提供了最多样的选择。这些露脚趾也露脚后跟，脚面包裹感较强的鞋子，看似不属于时尚精英的穿搭范畴——线条简单粗犷，“质感担当”的皮革和金属扣时常缺席，可光凭舒适感一点便笼络了大部分标榜自由的职业女性。从远及近，抛弃了束腰、钢圈内衣之后，她们早就开始琢磨着如何摆脱束缚双脚的任何一种形式了。再说，当“审丑”终能变成“审美”，消费者不愿在舒适性上再作妥协。

白色洞洞鞋搭配有寓意的Jibbitz

 

想来帽子还是社交礼仪的一部分时，其身份表达的参考价值跟现在的鞋子差不多。20世纪初，第一次去巴黎的茨威格有感于巴黎人对着装的大胆随性，但仍能从帽子读出职业或身份，他写道：“大学生们头戴标志的四角帽在圣米歇尔林荫大道上溜达；那些拙劣的‘画匠们’也戴这种四角帽；不过真正的画家们却很注意打扮：头上戴的是宽边大礼帽，身上穿的是具有浪漫色彩的黑色丝绒夹克……保姆们戴着宽大褶裥的布列塔尼人的便帽。”

相比之下，鞋子的优势是它不会消失，但所表达的信息出现了新的解读方式。在非正式场合之外的日常，我们无法通过穆勒鞋、运动凉鞋或是人字拖来判断穿着它们的人是一位职场精英还是市井小贩。与其说区分职业或身份，倒不如说它们在划分态度阵营。就像穿着西装的人会被修身的版形、拘束的领口等约束，从而适度“精简”自己的行为，脚部越是被严密包裹越是追求掌控感，反之，裸露的越多则逾追求自逸，作为社交货币的运动凉鞋就另当别论了。

SW EVETTA磨砂皮低跟凉鞋

 

THE BV POINT鞋款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