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再讲第二个问题，就是人类的进化。

化石的可靠性？

这个问题，没有上面的问题那么复杂，因为毕竟这是一个只发生在几百万年前的事。这个问题有个好玩的地方在于，比如我们一开始研究人类进化是靠什么？是靠化石，发现一个化石，根据它的形状去推到底它是什么样的关系。因为化石本身，目前已经发现的化石大部分是非常破碎的，要拼起来。

另外，化石的很多变化可解释性非常大，它不是一个很准确的数字，它是个很模糊的东西，给各种人不同的解释提供了很大的空间。于是化石研究存在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就是政治化。很多人会按照自己对人类起源的想象，去歪曲、曲解化石的成果。一个很著名的例子，雅利安人。当年，纳粹德国特别崇拜雅利安，他们认为雅利安是优等民族，而且雅利安民族来源于中亚大草原，从中亚大草原那块诞生了这么一个民族叫雅利安，后来雅利安人移民到了欧洲，变成了现在的白人。当时纳粹的很多种族歧视政策，源于雅利安，他们也找到了很多证据，证明人类来源于雅利安人。

背后是什么回事？其实很简单。欧洲大部分都是基于《圣经》的教，要么是基督教，要么天主教。所有这些教都承认《圣经》，《圣经》说人类哪来？人类来源于伊甸园，伊甸园是在哪？这是没法否认的，伊甸园来源于中东地区。在纳粹那个年代，中东是被谁占着？首先大部分是穆斯林，其次，中东地区是犹太人的故乡。于是纳粹人觉得，如果找半天研究半天发现自己是犹太人的后代，所有纳粹的理念就不成立了，于是纳粹想了各种办法要证明人类祖先不是来自中东，而是来自中亚，就是来自雅利安那个地方。所以这个例子就说明，每个地方的人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都倾向于把人类起源解释成自己想解释的事儿。

另外一个，大家也都知道，就是北京猿人化石。北京猿人化石在周口店发现，其实现在越来越多证明，这不是我们的直系祖先，但是很多人觉得不能接受，好像中国人华夏文民族很牛，一定是诞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但不一定，我们是非常牛的民族，毫无疑问，但是并不一定非得要诞生在这片土地上，才能继续牛下去。现在更多的发现告诉我们，我们其实是大概三四万年前，从西边移民过来的，是这样一个过程。所以，化石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政治解释。

“走出非洲”理论

但是其实最先所谓“走出非洲”理论，你们可能听说过，不用我多解释了。“走出非洲”这个理论最新还真不是来自DNA这帮人，而是来自一个研究化石的人。他怎么研究？既然每个人都对化石产生了瞎解释的冲动，为了避免自己也有这个冲动，他怎么做的？他去世界各地搜集了上百例各种不同地方的头骨化石，把测量数据测出来，然后他自己不算，他把数据导进了计算机，让计算机去算，这件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那时一个计算机有一个房子那么大，很难的，还要打卡。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计算机才是唯一中立的东西，计算机算出来的应该是一个事实，而不是说我们根据偏见去瞎解释。所以他根据计算机得出的结论，最后得出一个原理或者假说，就是近现代地球上的各种人源于非洲，他先提出来的，时间是1984年。然后三年之后，也就是1987年，第一个论文才出来就是“线粒体夏娃”。

当人们意识到可以通过DNA来倒推祖先，这个方法的准确性要好很多。因为DNA的遗传和突变是有规律可循的，线粒体的遗传跟核遗传是不一样的，它不会发生任何杂交，线粒体是一个没有发生任何基因重组，从母亲单传下来的东西，它就给后续的研究、计算节省了很多事儿。你可以通过比如其他基因去做测这个，但是它的计算会复杂到没法算。但是线粒体解决了这个问题，它没有重组，所以算得很清楚。

所以1987年出了第一篇论文，用线粒体算，算的结果是人类是20万年前诞生于非洲。之后又有一帮人根据Y染色体，一样的道理，它也不发生基因重组，是父系单传的，算出类似的结果，人类也是20万年前诞生于非洲。于是这两个论文一出来，震惊了当时所有的考古界。我当时已经有足够大的岁数，记得那种震惊，我当时也很奇怪，我们黄皮肤的人怎么就来源于非洲？好像不能理解。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人的脑子是没有办法理解很长的事儿的。比如咱们现在讲起秦始皇都很遥远，但秦始皇毕竟有文字记录下来，我们还能想象，秦始皇之前是什么，你想不到了，但秦始皇才多少年？才2000多年。

你要再往前推，比如人是20万年，20万年是什么概念？我们的脑子是没法想象20万年是什么状态。实际上，20万年是非常长的，它长到足以使我们的肤色、我们的眼睛颜色、我们的鼻梁、我们的身高发生很大的变化。于是，世界上会出现好像非常奇怪的不同人种：黄种人，黑人（还有不同的肤色的黑人），白人，还有南亚那些人都不一样。人种其实从外表上看，确实很多差别，但这些差别的进化速度其实没有那么慢，进化得已经足够长了，20万年。甚至走出非洲是在六七万年之后发生的，六七万年已经足以进化出不同的样貌来了，所以这是一个反直觉的事情。很多人觉得我们之所以好像是亚洲人，好像一定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进化出来，不是这样的。

人类和黑猩猩是一个祖先？

现在得出基本结论，就是人类是在大约700万年前左右，跟现在的黑猩猩是一个祖先，那个时候分道扬镳了，另外一支变成了黑猩猩和大猩猩，这边一支就慢慢经过了好多步骤、复杂的变化变成了我们。

但是好玩在哪？你们也可能听说过，古DNA其实告诉了我们一个很惊讶的事实，我们的祖先叫智人，在走出非洲的过程中，跟曾经在这些地方的一些原始人类发生过杂交，就是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发生过杂交。所以人类进化不是像树状的，什么叫树状？就是有一个根，一个个枝桠分出去，一个树不可能往回长，所以树状结构是一个单线程的扩散出去，这是过去对人类进化的看法。

人类进化像是一张网

但现在不这么想了，现在认为，人类进化更像是一张网，一开始根可能是对的，但是之后它是一个交叉性的东西，不同的种族之间是发生杂交的，而且经常发生杂交，互相交换DNA，才有了我们今天的人。

我今天讲这个是有一个现实意义，就是新冠病毒。大家知道，怎么去追新冠病毒的所谓源头产生了很多争论。最近有一篇论文引起很大争议，剑桥那帮人做的。做论文的人是一个研究人类进化的大拿，他用的方法就是我刚才讲的步骤，以前研究人类进化是用树状结构去研究的，线性的，树枝与树枝之间是不交叉的。但是后来发现人有交叉，于是就换了一套算法，用这套算法就是叫网状算法，用这个算法去构建人类的起源过程。于是这个科学家就用这套算法去套在新冠上了，最后得出了什么？有ABC三型，你去看看那个图，三型ABC在有些地方是交叉的。后来就说美国，你觉得美国都是A吗？不是，美国有A、B、C，就是美国、欧洲、东亚南亚这些地方的病毒是在不断交叉在突变的，它像一个网而不是一棵树。

所以新冠我们其实并没有足够多的证据找到它的源头，它是一个网状结构，所以我们不要在这上浪费太多时间去找那个东西了，没有意义，这些争论是没有意义。新冠是一个网，它把我们所有人罩在里面了，仅此而已，我们不要再去好像能找到一个源头就去指责谁，你指责谁？最后很可能会指责到自己身上，不是说我们，是所有的人。所以应该有这样一个想法，它是所有人类共同面临的一个问题，不要去轻易指责谁，起码在现在我不认为我们有足够多的证据把源头指向谁，我们没有这样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