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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锁人

作者:admin 2021-05-09 我要评论

租房的年轻人占了龙师傅客户的一大半,他遇到的独居者十有六七是女生。电子锁也是独居的最佳解决方案之一,避免忘带钥匙的窘境。...

沈阳某高校内的广告栏旁,大学生们查看租房信息(IC photo供图)

“轻度介入”别人的空间

龙师傅刚合上工具箱,拿出手机查路线,熟悉的号码又打进来了:“您还有多久到啊?我想出去。”电话那边,等着被他“放”出来的男孩已经开始撒娇了。远在三十几公里外的龙师傅接了男孩两三次电话了,好在这不是“紧急救援”。作为一家电子锁品牌的北京区域售后人员,龙师傅接触的大部分都是系统派单,内容小到拧螺丝大到拆装锁,按照路线排时间。服务性质的工作不免要涉及照顾客户情绪,就像这个门锁故障的男孩。

系统里显示距离男孩最近的就是龙师傅了,不巧他正在赶往密云的路上,完成两个预约单再回来最快也要两小时。男孩的情况不算紧急,也不需要即刻出门。这让龙师傅心里踏实了一些,他在电话里一边安抚男孩,一边试图教他制作简易吊篮把外卖从窗户弄进来。对方本来等得有点不耐烦,听他这么一说,“扑哧”笑出来:“我没事,家里有吃的,师傅您可太逗了。”

5年的穿街走巷让龙师傅对北五环外、通州、回龙观等区域颇为熟悉。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上门装锁,或许是有人搬了新家,重新装修,或许有人经历了一段意外插曲。

去年蛋壳公寓“爆雷”,租客和房东同时成为受害者。龙师傅一边干活儿,一边听客户不停地跟他抱怨。位于朝阳北路上的商业公寓,是最容易吸引“单身贵族”的类型。从去年10月开始,房东就收不到蛋壳的租金了,她只好堵在房门口直接跟租客交涉。承租的也是一个姑娘,钱付了,房子却眼看要住不下去了。任由房东在门口拍了一个多小时的门,姑娘就是不回应。龙师傅瞄了瞄周围的环境,几个岔口的通道上门挨着门,十分紧凑,心想:“若离得近一定受了不小的干扰,邻居们怎么能忍受楼道里大半夜这么长时间的喧哗呢?”不过很快他的疑惑就打消了,可能其他住户也是同病相怜吧。这里大都是租客,彼此之间称不上邻居更谈不上朋友,独善其身就好了。

房东敲累了也喊累了,开始隔着门跟屋内的姑娘“谈判”。受害人之间的沟通建立在共通的情感基础上,话很快就说开了,双方各退一步,重新拟定合同。房东要把原来蛋壳装的锁换掉,这才找来了龙师傅。“如果因为门锁落下什么后遗症,让人家姑娘蒙受损失多麻烦。换个锁踏实。”在龙师傅看来,眼前说出这话的房东也不过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话里话外能听出,她不是北京人,这房子是“以租养贷”,她自己租住在更远、更便宜的地方。

租房的年轻人占了龙师傅客户的一大半,他遇到的独居者十有六七是女生。电子锁也是独居的最佳解决方案之一,避免忘带钥匙的窘境。装入户锁通常只需要在玄关50厘米内的空间里操作,在能踏入的有限空间里,他“轻度介入”了他们的生活。房型大同小异,在门口便能一眼望尽:入门后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卫生间,再往里是敞开的空间,卧室、客厅都融在一起了。

龙师傅对每家的第一印象往往来自气味,尤其是冬天供暖的时候。有一次,门一开,猝不及防的复杂味道让他一阵眩晕。虽然地上堆了些垃圾,但也不至于这么大味道啊,他想着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快安装完。正忙活着,有团影子在旁边晃晃荡荡,他看了又看,愣是没能分辨出这只小狗的毛色本应是白还是灰,于是心里嘀咕:“嗯,这个味儿对了。”他发现养宠物似乎成了大部分“90后”年轻人的标配,养狗的更多些。

有异味的家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时候开门伴随着淡淡的香味,家居陈设都是花了心思的,很难分辨出房子是租的还是客户自己的。他总结,“随意”是一个人住的共通点。厨房里集中待洗的碗碟、沙发上堆积如山的衣服都是常态,只要地上没有“不明物体”出现,在龙师傅的判断体系里都是中等偏上的整洁。

他清楚记得,有位客户家门口的空位只能容下一个人站立,其余2平方米的玄关摆满了鞋,运动鞋、高跟鞋、长靴、短靴,应有尽有。为了倒腾出角磨机工作的空间,龙师傅挪鞋便挪了10分钟。在短则40分钟、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装锁过程中,客户偶尔跟他聊两句,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房间里打手游、看电视或者跟宠物玩。“大家都挺自在的,散发出别打扰我的信号。”龙师傅说,“有时候,感觉他们跟我们或者快递员说话的意愿都比跟邻居强。”

很多时候,龙师傅明显感觉到,在密度较低的老小区里,老人们、带小孩的家长们都有各自的社交圈,只有租客们“目的性”明确地直来直往,不和其他人目光碰撞,也不产生任何不必要的社交。即便合租在同一屋檐下,大部分也是彼此“透明”的。

龙师傅自己的生活状态亦是如此。他也曾有意识地想和邻居打打招呼,熟络熟络,可惜每天出入时间不规律,碰不到几个人。约采访时,他拒绝接听我的电话,坚持要回拨过来,他说每个月的套餐通话时间都用不完。这份工作的优势是时间相对自由,然而他空闲时打开微信,最热闹的永远是工作群。

在北京租房生活的外地女孩(IC photo供图)

小小“锁”事

陈师傅的店铺位于四环主路边,没有招牌,只在门脸的玻璃窗上贴着红底白字的“中关村地区便民服务站”,下面的字“开锁、配钥匙”,字号缩小了至少4倍。10平方米左右的空间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左面墙上挂满了各类钥匙、挂锁和门锁面板,右边的货架上按照级别和品牌分类,依次罗列着全新的锁芯,几台中型加工器械放在靠里的位置。店里主要是陈师傅的阿姨打理,他负责跑活儿。看他一身深蓝色工作服,腿上挂着护膝,想来门口停着的那辆置有工具箱的重型摩托车就是他的“坐骑”。

一会儿工夫,相继有三五个人推门进来询价和聊天,像是邻里熟人。“你看对面那些老家属楼,”陈师傅介绍道,“50年代中苏友好时期盖的,都是北京首批历史建筑。”这里西临北京大学,往北是清华大学,一直向东则是高校林立的学院路。旁边三座灰砖、黑瓦、朱红色木窗格的三层小楼便是大名鼎鼎的科源社区13、14、15号楼,曾因其高级知识分子住户而被称为“特楼”,钱学森一家曾落户过14号楼201室。据说,那时候楼里已经有干湿分离的卫生间了,只是做饭还得烧煤。楼的外观被整修过,看不出楼龄,仅能从它的苏式建筑结构揣测一二。

从90年代开始,“特楼”里走的走,搬的搬,50年代的老住户越来越少,居住条件也逐渐落后于新的社区。随后新建的社区住户都很稳定。陈师傅的阿姨是科源社区最早做开锁服务的人,这家店开了28年,积累了不少老街坊客源。大家口口相传,只要有需求就会想到中关村一街的公交站附近有个锁店。如今是智能手机时代,陈师傅把店铺信息放在网上,方便让更多有需要的年轻人搜索到。在大众点评上,方圆三公里内只能搜到两家锁店。据陈师傅介绍,过去还有些小摊位,随着临街招牌的拆除,他们也不见了踪影。

入行十多年,陈师傅粗略估计开过上万个锁。最近这些年,他感觉到周围的学区房在不停地“折腾”,一到开学季就有人换锁。也有部分年轻人图交通便利合租在附近,出了五环,年轻人明显变得比老人和家庭住户多。

上门买锁的女生对入户锁的安全系数要求比男生高些,“男孩买个B级锁就差不多了,他们也心大,总丢钥匙”。如果是合租,大家对卧室锁的要求都差不多。在陈师傅看来,“锁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就一个底线的事”。

每年春节过后,流动性强的小区会出现一小波换锁高峰,最忙的时候陈师傅有个记录,“早8晚10”一天干了30份活儿,工作量是平常的6倍。冬天除了节后返工期都属于开锁的淡季,因为天气冷人都窝在家;到了夏天,出门穿的衣服少,买菜、遛狗、扔垃圾忘带或者丢钥匙的情况很常见,总有人穿着睡衣、拖鞋被锁在门外。一般来说,开锁前都要确认屋主身份,核实身份证、房产证或者租房合同。不过,意外被锁时,他们身上能有个手机已经不错了。陈师傅比较变通,如果是自家房子,就找邻居认一认。若是年轻租户,网购平台的历史收货记录也算一种依据,大致没问题他可以先把门打开,在门外等屋主取出相关证明,再次确认。

陈师傅的工作范围东到亚运村,北到上地,大概在方圆10公里内。通常接到需求后,他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最快也要15分钟抵达现场。这包含了确认地址、准备装备和上楼时间。有些场景令人哭笑不得,比如周边科学院单位实验室的锁卡住了,一屋子人被锁在里面出不来;十来岁处在叛逆期的小男孩跟家长闹矛盾,在房间里装睡,大人硬是叫不开门;男士喝多了误把门反锁,然后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害得媳妇回家进不去屋。还有很多情况都是白跑,根本不符合开锁条件。陈师傅就遇到过婆媳因为婚房处理权的问题闹矛盾,一方说离婚还没生效有居住权,另一方却执意要换锁。“她们闹得片警都到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也只能两边劝。”

还有一次,陈师傅去北京电影学院开一个道具用的保险箱。正面看它是被一组高精度的密码锁锁着,实际上,密码锁是假把式,内里起作用的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锁芯。陈师傅三两下就把锁打开了,工作人员笑着说:“还是人家是高手,咱们这就是道具而已。”很多时候,陈师傅都会被客户问到,怎么弄这么半天,电视里不是三两下就打开了嘛。他便回复说,演武侠的人也不是真飞啊,那都是吊威亚。

开锁是老手艺,但作为职业,直到2005年1月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才颁布了《锁具修理工》标准。10年前,北京约有不到2万人从事开锁业务,如今这个数字很可能是降低了。“像我们这种都是师傅带徒弟,一开始学就要在公安局备案。”陈师傅便是跟阿姨学的,拿旧锁练习拆解结构,慢慢积累。不到一年时间,他就能自己承担一些简单的活儿了。市面上更安全、更方便的锁不断涌现,但大多数时候,他处理的仍旧是机械锁,像卧室门锁这样的室内锁和A级锁,花不了几分钟就能打开。目前防盗等级最高的C级锁芯,若想用技术手段打开起码要三个小时,过程中,哪怕手稍微抖一抖,之前的两个小时都可能白费。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只能辅以电钻之类的工具暴力拆锁,那也要花费20分钟。“电影里拿小铁丝扒拉几下,即便是应付一下老锁也是挺勉强的。开锁的原理不是那样,只是看起来有点像。”

很多时候,他会在深夜接到求助电话。以前求助的大多是因为喝多了,开不开门,现在多了一部分出差归来的年轻人。前一天凌晨2点左右,他刚接了一单,有个住在北三环边的小伙子从云南回来,到家门口发现钥匙不见了。“他是通过网络平台找到我的。”陈师傅说,“我离那边5公里,很快就到了。他是合租,室友给他开了门,劝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明天再说,但他还是把我找去了。”我问他怎么那么晚还随叫随到?陈师傅说,干的是这个工作嘛。试想一下他们明知多晚也要回来,一定要躺在自己的床上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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