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莫幼群

我住在沿街的高楼，楼下几乎没有活动空间。高楼紧挨着一个老旧小区，小区里除了房子就是车——前者是大火柴盒，后者是小火柴盒——只有几块巴掌大的空地，其上摆着几件符合新时代标准的健身器材，这器材骄傲地向世人宣告：咱小区也经过改造啦！

但老旧小区也有两大好处，一是有几棵长了几十年的老树，二是有着若干只家猫和野猫。其实在这儿，家猫和野猫是不分的，家猫就是野猫，野猫就是家猫，它们属于每一个有着小小院落的一楼家庭，而所有楼层的人们都乐于喂喂它们。

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儿子一岁到两岁半的时候，午睡之后我都会带他到老旧小区里遛弯。说是遛弯，实际上主要是巡视猫咪，这孩子几乎要一只一只地看全才肯罢休。正是从猫咪们身上，他明白了颜色的区别、大小的区别、胖瘦的区别，但他还区分不了老幼——因为所有的猫都长着胡子。

他怕狗，见到狗就要躲到大人身后。唯有一回，他在冬天里看到穿着衣服和鞋子的小狗，喜欢得不得了，跟在后面追，全然不知那华丽的袍子之下是他十分害怕的狗狗。除了猫，他还喜欢鱼。到动物园他只顾乱跑，什么动物都不正眼瞧，到海洋馆才能放慢脚步，认认真真地看上七八种。

这孩子还喜欢植物。每次去植物园和动物园，都要捡一些树叶或果实回家，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或小心地装进口袋。大约在他看来，枯枯的大叶子和风车一样好玩，黑黑的小种子和玛瑙一样珍贵。最入他法眼的是栾树掉在地上的果荚，枯黄的脸盘上有几颗乌溜溜的眼睛，能与他对视良久。这时我才知道，很多时候在孩子眼里，动物和植物是不分的。

再大一点儿，他知道“种”这个概念了。有一天下了公交车，他把手心紧紧握着的果实丢进车站边的绿化带里。过了一段时间，在同样的车站下车，他拉着我去看，嘴里还喊着“发芽了吗，发芽了吗”。我知道那是不会发芽的，但也不记得我俩当初扔种子的确切地点了。

春节期间，为了弥补过失，我特地拿了一只枇杷果，果肉让他吃下，再把他带到我妹妹家——一楼，有一个小院子——把枇杷种子正儿八经地撒到土里，浇好水，旁边放上一只陶瓷小熊做记号。以我小时候种枇杷的经验，只要勤浇水，多半会发芽的。

也是在春节期间，带他到花市买金鱼，共四条，其中一条橘色和黑色相间的鱼儿是他执意要选的——这颜色，也是他喜欢的猫咪的颜色。

前几天，在公园里看到两只猫在捉迷藏，每只小爪子伸出去，好像都能抓住空气中流动的春天的分子。看着看着，他突然问：“爸爸，我能种一只猫吗？”

果然，动物和植物是不分的。或者，将小动物种在某个地方，或土壤或鱼缸，不动或活动范围极其有限，能满足他小小的掌控心。在孩子的心里，“独占”之心也像一颗种子在慢慢滋长。

为什么我们那么喜欢植物？因为它们不咬人、不乱叫，顶顶重要的，它们是不动的，看着那一片片静默的温顺的绿，我们以为能够将它们彻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