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

和面团相处,和自己相处

作者:admin 2020-04-19 我要评论

发酵面包的时候,象象通过反复试验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外界温度如何变化,面团的核心温度始终是恒定的。 在厨房里研究面团的象象 2月15日左右,北京的疫情似乎开...

发酵面包的时候,象象通过反复试验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外界温度如何变化,面团的核心温度始终是恒定的。

在厨房里研究面团的象象

 

2月15日左右,北京的疫情似乎开始有所缓解,不过街上依旧空荡荡的,外卖平台上可选的餐食仍不多,有时候还需要早起抢购。突然间,微信里蹦出一条信息:“哥儿们,想吃酸面包吗?”问我的这个朋友名叫象象,在去年的一次饭局上,我听他讲起自己最近开始做面包的事,想到自己当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了“想”。

当天晚上,我们选择了在人流最少的时间交接,我戴着口罩骑着电动车,在街上搜寻着另一个戴口罩的同龄男子。不一会儿,一个拎着纸袋子的人出现在马路牙子边,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面包,紧接着加了把油,骑回家。

洗干净手,我打开了面包的包装,一个带有树叶形割纹的棕色面包冒了出来,沉甸甸的,散发着麦子烘烤过的香气。在几乎没有面包房营业的日子里,能吃到刚出炉的酸面包,是一种小确幸,于是,我一边吃一边和象象聊起了他烤面包的故事。

其实酸面包并非什么稀罕物,它不过是由一块名为“酵头”的酸面团所制成,在面包的世界中,“酵头”就是中国老一辈人做面食时喜欢用的老面肥,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面粉和酵母的工艺得到发展,速成制品越来越多,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不再使用这种酸酵母了。那些养了数十年的面团,也在岁月中变得稀少。上世纪90年代,当美国西海岸成为世界美食运动发源地的时候,“有机”“从农场到餐桌”“无麦麸”等等观念从这里兴起,酸面包和它年轻的信众们也从这里开始发迹。那些喜欢发酵的人,有的投身自酿啤酒,而另一些人则开启了酸面包烘焙坊的营生,这些人有个统一的称呼——“潮流客”(Hispter)。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也由此衍生出了“发酵节”,以及“替出差的人看管酵母的工作”等新鲜事物。当我和象象聊起这些的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有关注这些,至于为什么下厨房做面包,他所给出的答案也非常简单,“就是想在隔离期间,和自己独处一次”。

象象说这是他第一次“玩儿进去”。在这段时间里,象象通过做酸面包,在社交网络上结识了不少朋友,他用新鲜的面包和各种美食爱好者们置换辣椒酱、青团、植物的种子和自酿的葡萄酒。他所说的这些经历,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位认识了许久的朋友,因为这些年来,象象的变化不大,他似乎一直都是老样子,短短的头发,戴个眼镜,不胖不瘦,话不算多,见人就笑,无论冬夏,都喜欢穿黑色的T恤,始终保持着他最初在苹果店时的样子。好像也是从做面包开始,象象重新认识了自己。

在疫情发生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让自己陷入种种消息营造的情绪氛围中,一方面他关注着经济的动向,另一方面,他倾注了更多的时间在厨房里。按他的话来说,每天除了做饭、洗碗,还要花上三四个小时和面团打交道,随着面团表面的起伏,睡觉、醒来,有时候,他的太太也会参与进来,与他一道完成面包的出炉。“对于我来说,这是疫情期间最重要的一件事。”象象说。

象象第一次做面包,还要回溯到2015年,那时候,他已经辞去了苹果公司的工作,开始了与朋友的第一次创业。有段时间,他因为骨折在家休息了三个月,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也为了缓冲一下突如其来的闲暇时光,他决定尝试烘焙面包。

他的第一位“老师”是保罗,那档《保罗教你做面包》节目他看了很多遍,他严格地按照食谱和他人的做法,尝试着做出了帕尼尼(Panini)、夏巴特(Ciabatta)、佛卡夏(Focaccia)等欧式面包,他对照了一下面包房出售的这些面包后,感到非常满足。“和酸面包相比,这些面包其实都是相对入门级的,因为只要你严格按照那些配比去和面、烘烤,就能做出那些味道。”象象说,“我当时所吃到的面包大多是这些,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尝试着做点新的。”

象象的工作压力很大,第一次创业让他谨小慎微,他常常会因为工作而焦虑,为此咨询过心理医生,然而他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答案,无非是“转移一下注意力”。在最焦虑的日子里,他变得有些暴躁,一通工作电话打完,就会气得把电脑摔在地上。很快,他开始意识到这种发泄成本过高,又接二连三地折断桌子上的笔。

“那段时间,我特别怀念自己整天待在厨房里做面包的日子。”象象说,“看着面粉,加水后,变成一团糟,在反复的搓揉之后,出现了手套膜儿,一块面团变得光滑、柔软,感觉特别美好。”或许,也正是在这些关于面包的回忆中,象象意识到了时间的重要性,当遇到焦虑的项目时,他试图用时间去化解问题。

随着年纪的增长,象象偶尔会觉得自己即将变成一个“无趣”的中年人,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似乎一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上大学的时候,他像北工大的所有年轻小伙子一样,疯狂地喜欢上了数码产品,苹果电脑、手机、iPad、MP3,都鼓捣得很明白。上班以后,他又喜欢上了摄影,更准确地说,他喜欢上了相机这种设备,从数码到胶片,先后买了十几台。

“那时候我觉得拍照片是一件特别酷的事,后来发现在这个圈子里,你能做的所有的事儿都是别人玩过的,或者说,都是按照别人的路子或是喜好走的,根本没有太多自己的东西。”几年以后,象象卖掉了手里的大多数相机,成为一个沉默的上班族。

面包上的割花基本都是由象象的太太悦手工完成的

 

当然,做上班族也有好处,除了稳定的收入之外,就是可以让自己真正投入到一件事情中去。有段时间,他试图去开发“无人驾驶工程师的研发课程”,当他发现自己毫无参考案例时,手中的几十万美元已经花了出去,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最为保险的方式,无功无过地完成项目。“我好像就是从那件事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太敢冒险,而是求稳,这和我之前做的面包也是一样的,都是最稳妥、最不容易出错的品类。”

2018年象象结婚后,出于环保原因开始和太太食素,于是,自做面包又成为了他的业余科目。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太太建议他尝试酸面包,于是,象象在网上购买了全麦粉,在没有太多参照的情况下,跌跌撞撞地尝试起来。

几经测试之后,酸面团是做好了,但是因为繁重的工作,这块面团始终像个吉祥物一样,被安置在冰箱的最深处。偶尔的尝试,也会让象象摸不着头脑,他并不了解这个面团会产生多大的能量,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够驾驭这块未知的面团。

2019年末,象象从第二家创业公司辞职,他打算在家休息一阵,等过了年再找工作,不过没多久,疫情就暴发了。当他看到全球的经济数值不断下滑时,他意识到,可能在一段时间内,都很难找到理想的工作岗位了。“我在那会儿就决定开始做酸面包,像做项目一样。”象象说。

这一次,封存在冰箱里的面团被彻底激活了,那些密布在面粉里的小生命,开始展露出更多的个性。随着面团的激活,象象似乎也被激活起来,他开始敢于尝试,也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进这个“项目”。

“其实做酸面包的人不多,在国内就更少了,身边也不认识这方面的同好,所以只能自己试验,拿着小本不断记录面团在各种情况下的反应和变化,由此也发现了一些书籍和菜谱上的错误。”象象说,“这个项目其实没有什么目标,可能更像是一种探索,关于我和面粉之间的。”

除了寺本五郎、“塔甜”(Tartine Bread)的烘焙师查德·罗伯逊写的书之外,象象阅读最多的书是《中国小麦遗传资源》和《中国小麦品种志》,在国内外上百个产区与各种小麦产品之间,他找到了一条关于硬红小麦的清晰脉络,在蛋白质含量、土壤结构及加工工艺的不同中,他依稀找到了这些颗粒的特点,以及它们变为面包时的特性。他说:“红粒小麦皮厚,胚乳含量少,出粉率较低,但蛋白质含量较高,美国出产的这种制品是褐色的,而我们这边出产的则是白色的,因为大多数人对于面粉的认知是白色,这就导致了我们的红小麦的个性有明显的不同……”

理工生的性格和创业的经验,最终完善了象象的研发方式。他使用对比测试,从最初的水温、时间长度,到发酵方式,最终全方位地尝试了4种面粉的可能性,在旧金山乳杆菌和啤酒酵母菌的对抗之下,象象似乎成为了大获全胜的一方。

“我现在几乎会随着面团来安排自己的时间,面团和酵母所需要的时间都是整块的,我会在这些空闲时间里忙点自己的事,面团让我这段时间的生活变得很规律,虽然在做面包这件事上我有绝对的主导权,但是在中间的过程中,我只能选择被动。”象象说,“所有的材料,只有水、面粉和盐,影响它们的无非是时间和温度,再就是烘烤时的温度,这些线性的过程曾经让我很焦虑,可能是面团改变了我。”

“有时候睡过了,或者一时疏忽,面包就会出问题,不是没有膨胀好,就是梅纳反应不完全,但是我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摔东西了,好像通过做面包,学会和很多事情和解了。”象象说以前做面包可能不敢随便调整配方,好像那些东西都是别人的一样,不敢怀疑。“但是现在,我会由着自己的想法去做,有的时候割包(花纹)没裂开,我都不会在意,毕竟这些都不是我想达到的目的。”

当我好奇地问他“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时,他脱口而出“好吃啊”。是啊,难道这不应该是做食物最重要的目的吗?“好看的面包,说明它的膨胀没问题,但也有可能为了获取完美的造型,而错过了一个面包最美味的那个阶段。我在读《面粉、水、盐、酵母——顶级工匠面包圣经》这本书的时候,作者就说过这样的话,成功的标准一定是好吃,好看,不一定。”

象象把他做的酸面包快递给了很多人,也收到了不少反馈,有的人表示很喜欢,有的人则表示较难接受这种面包的味道。象象觉得这没什么,毕竟大家都是吃软、甜的面包长大的,适应新的口味,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尽管评论各异,但象象觉得,在制作食物的过程中,收获到新的朋友,可能是他在疫情期间,得到的另一种满足。

在采访的过程中,象象说,发酵面包的时候,他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外界温度如何变化,面团的核心温度始终是恒定的。这个核心的温度,似乎也在改变着象象,让他开始变得敢于冒险、尝试,让他从内向的性格走出来,变得释然、从容。当象象回忆起自己最初做出的那些面包时,他说那些尝试和成功,只是从零到起步的过程,如果不敢冒险,可能就会停留在那里,沾沾自喜。如果你放开自己,尝试冒险,就会发现,那之后的每一次挑战,都会创造出新的可能,“这是酸面团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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