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我是清华大学的刘平，上一节我们了解了中世纪对之前传统的延续情况，这一节我们来看看对之后的文艺复兴，又有着怎样的意义。

大家想必很熟悉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代表人物，就是但丁。他创作了长诗《神曲》，全诗分为三个部分，地狱、天堂、和炼狱。这部长诗实际上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学作品，也是思想作品，对后世的诗歌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而且从中可以看到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想的闪光，所以我们讲它非常重要，但是在这里面却有一件事情，它并不是但丁的创造，也不是文艺复兴的创造，而是中世纪的创造。这件事情就是炼狱。

波提切利《但丁像》1495年

我们知道在《圣经》里，或者在基督教的传统里面，对于死后世界这种想象中的建构，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二元对立的结构。如果一个人死去了，生前行善是好人，是义人，他就会上天堂。而如果他做了很多坏事，那么他就会下地狱。这是一个没有中间过渡的死后世界的结构，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这是在《圣经》里对于死后世界的描写。

然而在12世纪30年代前后，在中世纪的文本当中开始出现了一种新的概念，这个概念就是“炼狱”。从外文单词来说的话，它有一个纯粹纯化的意义在里面。那么炼狱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它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死后还有一个中间过渡的场所。这个场所的存在有它特殊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呢？如果说有些人它基本上是一个义人，但是他也做过一些坏事，按照原来的规定，他肯定要下地狱，做过坏事。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可以让他赎罪，洗净自己罪恶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炼狱。

当时人们对于炼狱的想象，实际上外表看起来非常接近于地狱。火烧、冰冻等等，各种残酷的刑法等等。但是，它跟地狱却有着根本的区别，它还是有一丝希望的地方。

《炼狱》 查理五世经文选

约1340-1380年 巴黎法国国家图书馆

那么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的一幅图画，实际上就是对于炼狱场景的表达，那么在这个里面我们会看到，死去的人或者是灵魂被表现为裸体的形象。然后天空中降下来两位天使，把两个小人拉了起来，升入天堂。天使会把灵魂从炼狱中拯救出来，这个是构成炼狱图像的一个基本要素。而在这个场景里面，像基督等等这样的形象是不出现的，而是天使作为一个中介者，完成拯救灵魂的工作。

那么什么样的人可以被天使从炼狱里拯救出去？简而言之就是洗清了罪恶的人。根据你在世的时候所做的恶行的严重程度。你在炼狱里面所待的时间长短也是不一样的。如果作恶小，待的时间就短，如果作恶比较大，可能你就要待比较长的时间，但是一旦你忍受住了炼狱的烈火，你也会得到拯救。

现在看来，实际上炼狱这个概念的诞生是非常重要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仔细想一想，首先，炼狱的存在给了每个人新的机会，不用直接面对最终的一个审判，面对一个非常残酷的结局，而是有一个过渡地带，而在过渡地带里面所产生的第二个重要的因素是什么呢？每一个人会根据自己的个人行为而获得相应的惩罚。进一步来说，每一个人可以通过自己个人的努力而最终获得救赎。大家在这其中有没有感受到一点人文主义的气息呢？肯定人的价值，因为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每一个人都可以经由教育实现更好的自己。而在炼狱这样一个概念里，实际上已经出现了这种人文主义的影子，这一点显然对后来的文艺复兴的影响是非常关键的。也就是说文艺复兴不是自己产生的，早在中世纪，12世纪就已经出现了文艺复兴的开端。至少在思想观念上，已经出现了这方面的一点点萌芽，而没有这样的一个萌芽和准备，实际上文艺复兴、个人主义、个人价值的肯定和尊重，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另外，我还想请大家看一看，这幅作品当中，烈火当中的人群，大家会发现这些人并不全都是一样的，或者说只有性别的区别，你会看到这里面有人戴着国王的王冠，还有女性也戴着王冠，那么在右边有一个带着主教帽子的男性形象，他们通通都在烈火中焚烧，去忍受痛苦，然后去实现救赎，为了这个而努力。在这里面实际上也反映出另外一个信息，这个信息就是某种平等的信息——作为主教、作为国王、作为王后，他们并不比普通人更神圣，并不比普通人更无辜，他们同样也有需要洗清的罪孽，所以某种平等的信息也在这样一个作品当中表现出来了。那么这背后实际上反映的是那个时代的思想观念的变化。

林堡兄弟《炼狱》

贝利公爵的豪华时祷书 1412-1416年

法国尚蒂伊市孔德博物馆

通过这两幅作品，我们就可以比较清楚的看到，实际上中世纪虽然具有它非常特殊的特色，它非常特殊的艺术风格和艺术追求，但是它依然与它之前的时代，与它后来的时代，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的。原有的传统被继承了，而同时新的传统又在中世纪埋下了种子。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我们依然还用黑暗这样的一个词语来形容中世纪，那么可能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我们在表述历史的时候，往往为了突出某个阶段的特点，而不自觉地去夸大，或者说仅仅是着重于差异性的解读。但事实上历史本身的情况要丰富得多，要复杂得多。而且时代与时代之间的延续，实际上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现象。而在对于历史的各种不同形式的记录当中，艺术也就是图像，作为一种记录历史的工具，有着它特殊的价值和功能，它能够记录那些文字不能记录的事情，不愿意记录的事情，甚至没有意识到的事情。那么，我们透过图像、透过艺术，实际上能够更加丰富的、更加深入的，而且更加细致入微的去理解历史上人们的真相，去理解每个不同时代的精神、追求、人们的心理的向往。而这些追求和向往本身，其实背后最终折射的是我们自己的影子。

通过这次课，我想让大家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中世纪，一个没那么粗陋，也没那么表面的中世纪。那么，我们去理解中世纪艺术的形式，理解其中形式的逻辑，去理解它的艺术的功能、目的，它的终极的追求，去理解它与之前之后时代这样一个相互的关系，同时也理解艺术作为一种历史的图像，它所具有的能量，所发挥的重大的作用。

以上就是本次中世纪艺术课程的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