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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沪“囧途”

作者:admin 2020-03-06 我要评论

一张湖北的身份证,让这段回上海的复工之路变得漫长。 一周前,我和同事从不同地方赶到上海。我到虹桥高铁站时已经晚上8点多,由于没有任何接触史,体温也正常,...

一张湖北的身份证,让这段回上海的复工之路变得漫长。

一周前,我和同事从不同地方赶到上海。我到虹桥高铁站时已经晚上8点多,由于没有任何接触史,体温也正常,一路从高铁出来到坐进出租车,都是超乎想象的顺利。

司机接了我这单活儿开心得很,他等了快五小时。终于有个乘客可以聊聊天,他打开了话匣子:“高铁站虽然人少,但好歹能等到活儿,市里其他地方更是没活儿。”夜晚,大雨中,淮海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出租车穿梭在霓虹闪烁的大牌店铺和黯淡的市井门脸之间,可真够幻灭的。好在一路上公寓住宅里满是灯光,是种慰藉。“我就想好好堵堵车,一个月没堵车了,这哪里是上海呀。”司机嘀咕着。虽然上交公司的“份子钱”减了20%,但每天进账还不到平日的三分之一,我在上海感受到第一批急迫复工的心愿,来自出租车司机。

后来的几天中,白日街面上的行人车辆慢慢多了起来,而晚上还是空空荡荡。上海这座庞大的城市正在复苏。

2月21日,全国陆续复工的第10天。上海虹桥高铁站的人比一周前多了些,但跟往日人头攒动的景象相比还差得远。因为不是劳动密集型城市,上海返工的外地人没有像潮水那样汹涌而来,而是自元宵节之后每天缓慢地增多一点,在不知不觉中把这座城市填充回原来的样子。

中午12点半,我在同一个出站口,碰到了从河南老家回上海复工的陈浅,她焦急地在出站口等着,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围栏里面的爱人身上。同一班高铁的旅客陆续通过测温和流调排查,走出关卡,陈浅的爱人孟星海却被扣下了。他被围在临时的围栏中,像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放学后被留下来罚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回家。孟星海是湖北人,拿着湖北荆州的身份证,一个多月来,这张身份证让他过得并不轻松。“我们好不容易回到了上海,希望隔离14天后,一切都能恢复正常。”陈浅说道。

大年二十八,孟星海和陈浅两口子开启了过年模式。今年是俩人结婚的第二年,因为陈浅的小弟要结婚,于是二人选择回女方家过年。陈浅的老家在河南驻马店的农村,夫妻俩平时在上海工作,一年也只能回家一次,陈浅心想,结了婚后可能回老家的次数会慢慢变得更少,内心有些愧疚。今年春节,她带着新婚一年的丈夫从上海回乡下过年,心里还是挺自豪的。

回到妻子老家的第二天,武汉就“封城”了,又过了一天,荆州“封城”。孟星海没想到疫情扩散得这么快,跟荆州的家里人确认过安全后,又万千叮嘱了一番,他才踏实一点。村里知道孟星海是湖北人,起初盘问得特别仔细,把他当作重点观察对象,除了录入更详细的流调信息,还要定点上门查体温。不过回到河南之前,孟星海已经很久没回湖北老家了,对于他来说,除了身份证仍是荆州的,口音中有些乡音,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过了几天,村委会便不再在意他的湖北身份,检查也放宽松了。

陈浅和孟星海是在上海工作时认识的,两人都在嘉定区——上海的西北角,离市区挺远的。今年34岁的陈浅,大学一毕业就来到了上海,“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想到上海看看”。和大多数来上海打拼的外地女孩一样,动过离开的念头,也一再被家里催婚,不过一年又一年地在这里工作生活,她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结婚前,两人拿出几年的积蓄,再加上家里的补贴,在嘉定买了一小套房子,虽然位置有些偏,面积也不大,但他们就这样在这座大城市扎了根。说到这里,陈浅笑了一下,“是有点想自己的家了”。

陈浅是做高温电线销售的,公司属于传统制造行业,对员工实地到岗的依赖性很强。公司通知2月11日正式复工,但真正能到岗的可能不到三分之一,大多数员工都被困在家里,即便回到上海,也仍要按规定居家隔离14天。好在陈浅不是一线生产岗,作为销售,她的工作性质更依赖客户,她有些担心疫情会影响到整个行业和供货链的需求,下一年恐怕要过得吃紧了。

2月6日,在河南老家已经有两周时间,夫妻俩第一次准备回上海。但这时疫情仍在高点,驻马店是河南的重点疫区。截至6日,驻马店已有确证病例98例,比邻的信阳市则是河南确诊数最多的城市,164例,另一个向西挨着的南阳市111例。信阳与南阳都与湖北接壤,也有不少人在湖北工作,因此这三个城市是河南除郑州外疫情最严重的地方。

为了6号能回上海,两人提前找公司开了复工证明,又按要求在当地医院办了健康证。为了更多一层保险,陈浅还找到村委会加开了一个证明。她以为可以万无一失,但刚出村头没多久,他们就被“硬核”的河南关卡拦住了。

他们要去驻马店的高铁站,但开了一辆亲戚的南阳车牌的车,此时南阳处于“半封城”状态,没有特殊原因车辆不得进出。夫妻俩看着这个车牌有口难辩,好像在这个车牌面前,所有来自上海的证明、火车票都是没用的。执法人员又看了一眼孟星海的身份证,再抬头看了一眼孟星海,对比了一下。这一眼,陈浅知道回上海没戏了。其他道路也被栏杆挡得牢牢的,没有一个出口。最终,村委会来人把两人领回了村里,没有缘由地,隔离14天。

刚开始的几天,陈浅整日着急。因为停工的事,工资有所减少,她又是做销售的,“没有绩效和提成,光靠底薪的话,的确太微薄了。再想想房贷,是真的着急啊”。陈浅本就不是个性格洒脱的人,凡事都考虑得周全,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孟星海的性格更大咧咧一些,他不想让爱人这么焦虑,但当下的他,也无能为力。孟星海是做通信工程的,总出差,正好想借着隔离的机会多陪陪妻子。

时间一天天地过。到了2月17日那一周,“复工”已经成了社会上的热议话题。和同事们的微信群里,大家都在说着回到上海的隔离生活,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百无聊赖的,“可他们都已经回上海了呀,我还有好几天才能走”。陈浅依旧着急,因为老家的14天结束后,等待他们的是上海的14天。

2月20日,他们再次准备好了所有材料,踏上回上海的路。此时的疫情没两周前那么紧张了,村里其他复工的人也走了不少,夫妻俩觉得这次没问题了。可因为经停武汉,驻马店直达上海虹桥的高铁已经停开了很久,他们只能从郑州转车。

从驻马店到郑州,再到上海,根据现有的运行列车,这趟旅途没法在一天内完成,必须在郑州住一晚。傍晚到达郑州后,他们想找个小旅馆住下,可火车站附近一片萧条,没有一家开门的。“一个月以来,我们第一次回到大城市,我想到会没什么人,但没想到,看着挺凄凉的。晚上又还挺冷的,是吧?我们终于知道‘人在囧途’是什么感觉了。”陈浅告诉我,她不常出远门,经过这一次的折腾,她可能会变得更宅,更依赖自己的小家。

市中心几家开门的宾馆有些远,俩人想想算了。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害怕被检查。拿着一张湖北的身份证,总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万一再隔离14天,可怎么办?”。担心被隔离,成了陈浅这段时间的心魔。

孟星海和陈浅在候车大厅里凑合了一夜。在两人的记忆中,这样的场景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了,像是又回到了上学那会儿,可心情不再那么轻松。

从郑州到上海的高铁还挺顺利,最后一道关卡是在虹桥站出站。陈浅隔着两道栏杆,担心地看着那个等待结果“罚站”的丈夫。而孟星海一直冲她笑,双手从胸口往下捋,远远地告诉妻子——放宽心。

再次由于湖北身份证的原因,孟星海要被送到虹桥站附近的观察点去,再做一次检查——这是上海的规定,凡是湖北户籍,都必须要多加一道检测。流调、测温、咽拭子、验血,我站在陈浅旁边,看着孟星海每过一关都会给妻子发个微信说一声,陈浅有点甜蜜的不耐烦:“他有时候就喜欢碎碎念。”其实陈浅非常担心丈夫要被送到集中隔离点去,这样她就得独自在家隔离了,她害怕生活会变得不方便,更害怕14天的孤独。

一个半小时后,孟星海从监测点回来了,被允许安全回家。他们约在去嘉定的公交车站见面,我陪着陈浅往车站走,一路上,公司老板已经开始给她安排工作了。虽然回到上海又将继续隔离14天,但在公司看来,在上海的家中办公好像与在老家的家中办公不太一样,会更进入工作状态,更正式一些。“回去我们得赶紧去超市囤货,还要过社区那一关,”陈浅的脚步越来越快,“我已经24小时没沾床了,真想好好睡一觉。”(陈浅、孟星海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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