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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山小慢车行记

作者:admin 2020-07-04 我要评论

为了方便堆货,小慢车的每节车厢都被拆去了一排座椅,留足空间堆放货物和小型家禽。按理说,这几年坐人的车厢里已不允许再放牲畜家禽,可小慢车似乎总有些可通情...

为了方便堆货,小慢车的每节车厢都被拆去了一排座椅,留足空间堆放货物和小型家禽。按理说,这几年坐人的车厢里已不允许再放牲畜家禽,可小慢车似乎总有些可通情理的特权。在这列车上,人情味更重要。

 

铁路沿线彝族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已汉化得很厉害,穿着一身潮牌

 

摄影/蔡小川

小站

早上5点半,普雄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气温降到20度,很是凉爽,得穿上外套才能抵御6月中旬大山里冒出的寒气。这个夜晚睡得并不安稳,正在扩路建房的普雄镇需要通过铁路运送大量建材,运输的车辆时常穿梭在楼下的这条小镇主干道上。小旅馆挨着马路,跨过马路爬上山便是铁路。

普雄是四川中部的一个小镇,属凉山彝族自治州,是成昆铁路线上重要的一站,每天往来会通过三四十对列车,每二三十分钟就能听到一趟火车经过的鸣笛声。货车、客车,快客、慢客,经过这段铁道的声音各不相同,对此熟悉的铁路人一耳朵就能辨出。这一晚上,半梦半醒的我听到了很多火车路过,却分不清它们。我打开窗户,雨后大凉山里清爽的空气“噗”地一下透进屋里,昨夜的倦意全无。清早起来,是为了去赶早上7点10分的一趟列车——5633次,从普雄开往攀枝花。

这趟列车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途经大凉山腹地,住在大山深处的彝族人出行都得靠这趟列车,复杂艰险的地质条件也使得修建成昆线成为一段传奇。再来也因为慢,全程353公里要开10个多小时,停靠26个小站,最低票价2元,全程25.5元。这个速度自成昆线修建以来就几乎没变,票价也持续十几年没涨过价。在如今铺满高铁和动车的全国铁路网里,这样一趟超慢速的长线运行列车已非常少见,而且,它并没有要被时代淘汰的迹象,依然充满活力地每日行驶在大凉山间,当地人叫它“小慢车”。

在此之前的三天里,我从杭州乘坐不到3小时飞机到成都,又坐动车1小时往返附近的眉山,去拜访一位铁路摄影爱好者,最后从成都乘特快T8865,用了整整一个白天8小时的时间到普雄镇,准备开启小慢车之旅。从最快的公共交通工具到最慢的时速不到50公里的火车,短短几天内,我在路上的速度被一次次放慢。距离在缩短,时间被拉长,像不断地向回穿越时空隧道,这里的每一个速度都是曾经在历史某一阶段的最快公共交通速度。直到到了凉山腹地深处,路面上随处可见马车和骡子车,人们的生活节奏与状态才随着交通速度的改变,呈现着完全不同的面貌。

清早的普雄站,等车的旅客还不太多

 

疫情期间赶车的人们

 

以普雄为起点,这样的小慢车有两趟,一趟向南开往四川最南端的城市攀枝花,另一趟向北开往峨眉山市的燕岗站,再往北170公里就是成都了。每天早晨,普雄火车站都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两趟车都在7点多出发,相隔10分钟,朝发夕至,傍晚时分到达终点。虽然现在沿线不少地方都通了公路,但山路崎岖难走,汽车的承载量又小,对于住在大凉山的大多数彝族人来说,这两趟慢车仍是他们出行的唯一交通工具。

“这两趟车在普雄中转,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主要是因为它的区位优势,它处于燕岗与攀枝花的中间位置。因此,普雄站也算得上是一个‘火车拉出来的小镇’。”普雄站副站长张伟告诉我。

在蒸汽火车的时代,普雄站是一个区段站,北上和南下的列车都要在这里更换机头,进行上水作业,最辉煌的时候普雄站有近400名铁路职工共同运转这个车站。进入电气化时代火车大规模提速后,普雄站很长一段时间维持在160人,而现在站内的员工已减少到80多人。即便如此,在小慢车这条线路上,普雄依然算是诸多小站中的“大站”。作为铁路上的一个“中间站”,普雄站现在要同时管理附近7个小站。虽然人员减少,货运量也不及2007、2008年的鼎盛时期,但列车的密度却比从前大。

这天早晨对于普雄站来说,没有什么特殊——彝族阿婆坐在站口的石凳上抽着自己烤的蜡花烟,带着几岁的孙子孙女去喜德串亲戚;扛着竹筐的彝族大叔,要去几站之外的集市把这几只鸡卖个好价钱;穿着时髦的年轻彝族女孩,一边开着快手App,一边跟我说凉山首府西昌有哪些新开的潮店。小慢车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列穿梭在凉山各个县镇之间的公交车,每天的日常都发生在这条铁路上。

背着大包小包等待上车的彝族老乡

 

隧道

“这是一条‘暗无天日’的路线,过了峨眉往南,一路上都是隧道,一个接一个的。感觉好像刚出隧道,能‘偷看’一分钟的天,又进隧道了。”火车还没电气化的时候,一进山洞,烧煤产生的黑烟就往车窗里直钻。“85后”的沐沐,从儿时记事开始就有对成昆线的记忆,却是一段“恐怖记忆”。沐沐是云南昆明人,父母在四川地质队工作,沐沐从小便跟着父母北上到了峨眉生活。每年父母都要带着她回一两次老家昆明,走成昆线是唯一的交通方式。

成昆铁路全线1096公里,从海拔500米左右的成都平原起,穿过大渡河、牛日河进入大凉山,海拔最高处的红峰镇可达2400多米,而后沿孙水河、安宁河、雅砻江,下至海拔1000米左右的金沙江峡谷,再溯龙川江上行至海拔1900米左右的滇中高原,最终到昆明。这1000多公里的全线中,有一半的区段位于地震烈度7至9级的地区。在这样的地质环境中修建铁路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1964年,在全国三线建设的热潮中,西南铁路建设迎来了一次大高潮。川黔、贵昆、湘黔、成昆、湘渝五条铁路干线相继开工,前前后后有30万人参与修建。1970年成昆线正式通车,到今年7月刚好满50周年。

今年84岁高龄的何光全是铁道部第二勘探设计院的原总经济师,1964年修建成昆线时任计划室主任。在铁路开工前,是何光全所在的成昆铁路勘察设计先遣组任务最繁重的时候,他们需要在前期的设计方案基础上,用一个月的时间从起点到终点再全面勘察一遍,来具体规划每一个站点具体施工的人员分配。

在成昆线最长的沙马拉达隧道洞口,拉达村的村民早已习惯了来往的火车

 

接到任务后,何光全就和另两位同事上路了。他们从当时中铁二院的总部贵州安顺出发,开了一辆吉普,没想到刚到昆明车就坏了,又临时从部队调来一辆解放牌大卡车,驮着吉普,他们仨人就这样,坐在解放车上的吉普车里,在成昆线沿线勘察了一个月。为了完成当时“成昆铁路要快修”的号召,中央从全国各地调派出大量铁路人才支援铁二院,二院的人数从原有的2000人迅速增加到8000人。要用最快的速度建成昆线,既是60年代中期全国三线建设的大背景所致,也是因为当时正在筹备建设的攀钢,攀钢的建设几乎与成昆线同步——1965年开建,1970年出铁,1971年出钢——修通攀枝花的铁路就成为了时代的“刚需”。

何光全记得,他们当时的工作是先在军用地图上定点,每隔二三十公里(最多50公里)就要安排一支队伍,然后再实地考察去确定最终的施工规划。“当时的施工队都是边勘测、边设计、边施工,现在看来似乎不合流程,但在当时我们必须这么做。”何光全说,每支队伍40~50人,他们是进行普通施工的,小队伍20人,他们进行精密测量和施工。“通常一个点只需要一支队伍,但遇到山洞隧道或地质状况很差的地方,就需要多派人,像沙马拉达这样的大隧道,至少需要普通点位三倍以上的人手。”

位于喜德县境内的沙马拉达隧道全长6383米,是成昆线上最长的隧道,也经过了成昆线的海拔最高点,约2244米。1966年11月隧道主体建成,在当时的一张老照片上,通向沙马拉达乡的洞口上是两句毛主席诗词——“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后来这两对石刻被拆了,洞顶换上了“东方红”三个字。

吉克拉体在沙马拉达站做了四年站长,他有一个汉语名,叫王志刚。沿着铁轨从沙马拉达站走到东方红隧道的入口处只需要十几分钟,这一段路他几乎每天都走。沙马拉达站是成昆线上级别最低的一个小站——五等站,总共只有10个员工,两班倒,平日每天只有四五个人在。每天经过这个小站的火车有三四十对,但真正停靠的只有早晚来回一对的小慢车,也就是5633次和5634次。每天在这里上下的乘客只有几十人,不过到了周五或周日,在附近县城读书的中小学生会乘坐小慢车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这时的小站是最热闹的。

坐在铁轨边玩耍的中学生

 

小站的小超乎想象,没有进出口,只有一小排平房,小站背后便是山崖与河水,正面对着铁路。周围的老乡们若要来车站坐车,从各自的山头直接走下来,穿过铁轨便可上车。我们沿着铁路向隧道走去,身边是四五十米的悬崖。趁没有火车经过时,走进隧道里,隧道如黑洞一般吸引着人不断向里走,安静得很。小慢车通过这条隧道需要约9分钟,沐沐说的“暗无天日”便是小时候钻进“黑洞”的心情。而在成昆线全程,共有427座隧道,总长344.7公里,占三分之一多。

除了隧道,7大展线、653座桥梁,每一个都是修建成昆线的技术难题。小慢车缓慢地前行着,沿路会不时地看到几座公墓。从1964年开工到1970年通车,在修建成昆线的过程中有2000余铁道兵牺牲,他们在修建哪个路段时牺牲的,公墓就修在哪里。离开沙马拉达,我们找了一辆五菱宏光,带我们去附近的喜德县,在不远的两河口镇,有一座铁道兵墓园和成昆线上著名的两河口展线。

车开上一段半水泥半土的坡路,铁道恰好架在头顶,几个中学生在铁道边玩耍。这座小墓园修于1971年,中间高耸的纪念碑上写着“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深深地刻着那个时代的烙印。这里埋葬了27人,墓碑上满是杂草,地上的垃圾久未打扫,有几座应该是被家人撬走带回了老家,光秃秃的。司机王师傅是两河口镇少有的汉族人,从小生活在这附近。他说原先的墓园要大些,后来旁边建了小卖部,墓园也就缩小了。

墓园的旁边是一座中学,王师傅就是从这儿毕业的。上世纪80年代他刚来念初中时,见旁边墓园修得崭新,比自己学校盖得都好,但后来慢慢地便少有人打理,成了个荒园。镇上条件好些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到县上读书,王师傅攒了些钱,三年前花了17万在喜德县买了一套90平方米的房,女儿在县上念书也就不用租房了,“到现在能卖20万了”。王师傅虽然高兴,但看到这座墓园现在的样子,有些伤感却也无力。

回县城的路上,看到墙上写了一句标语:“今天的辍学生也许就是明天的贫困户。”去年,在公墓和中学之间建起了一座新的幼儿园,或许这会是两河口镇新的希望。

两河口镇的铁道兵墓园建于1971年,如今已长出不少杂草

 

彝族老乡

沐沐的“恐怖记忆”不只是“暗无天日”,更是车上的气氛。沐爸爸坐这趟车更有经验,坐票是基本买不到的,一上车便先去找硬座下面的位置,见是空的,就赶紧铺上报纸,从峨眉到昆明的一天一夜就要在硬座下面的“床铺”度过。在沐沐的记忆里,她和爸爸妈妈是这列火车里少有的汉族面孔,车厢里弥漫着各种奇怪的气味,满地的垃圾。她睡过行李架,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可以喝一箱啤酒,“想开车窗又不敢开窗,停车的几分钟,不知道会丢什么东西。我亲眼看到直接扯耳环、项链的”。

沐爸爸记得一件好玩的事,那时火车停靠在小站,会有人拿着从铁路上抢来的手机在窗边兜售,是摩托罗拉的新款翻盖手机,但由于信息闭塞,小贩以为是玩具,随口叫卖道“20块一个”。所有种种“恐怖记忆”大约停留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到2010年之前,后来其他交通方式越来越方便,沐沐一家便很少再坐成昆线上的慢车,而慢车的治安和环境也比从前好多了。

第三天,我们继续乘坐小慢车,从喜德到冕宁,路上的时间只有半个多小时。在到大凉山之前,我对彝族人的认知大约来源于两个群体:一是刘绍华《我的凉山兄弟》里那些与毒品和艾滋病相关的人,他们身上写着生命的无奈和尊严;二是如今活跃在流行乐坛的几位彝族歌手,他们热情奔放,又很感性,情感浓烈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几天的小慢车行程后,我看到的彝族人,有势利机警的,也有开放热忱的。他们从大山深处搬出来,除了大型庆典,不再常穿民族服饰,而是牛仔外套、潮牌球鞋,玩快手,看短视频。乘坐小慢车的彝族老乡大多是中老年人和孩子、学生,年轻人也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路。小慢车不仅是人的交通工具,也是牲畜的。车厢里嘈杂的声音里,有一部分是鸡鸭鹅发出的。早些年里,羊群、猪群也不少,但现在几乎只有过年期间可以遇到,平时已很少见了。我想我身边的这些人正在经历着彻底汉化的过程。

小慢车的乘客,脸上和心里都写满了故事

 

曾在西伯利亚坐火车旅行,仿佛感受不到时间,郁郁葱葱的广袤的森林一直向远方延伸着,没有尽头。列车一直在前行,抬眼一看,依旧是那片森林。周遭静谧无声,身在小小的车厢里,就能扎扎实实地感受到自然之大与自己的渺小。这种坐火车的体验在大凉山里是完全没有的,甚至截然相反。小慢车的运行精确到每一分钟,车厢里的人上上下下,喧闹的、嘈杂的、脏乱的,这不是一个适合思考人生的空间,而是更适合观看人间百态。

依火伍沙大叔带着十几个装满货物的大麻袋,从尼波上车,要在冕宁下车。冕宁县泸沽镇有一个很大的市场,几乎是凉山地区最大的农贸交易市场。隔三差五的,依火大叔就会装上家乡的农产品,坐着小慢车赶到冕宁的市场上卖了,再买些大米、化肥、饲料回去。

小慢车停靠在冕宁是上午10点38分,依火和同行的侄子把这些麻袋卸下车,搬运、称重、核算,一套流程下来一小时过去了。6月份是凉山地区野生八角和党参最好的季节,依火的麻袋里全是这些,还有一两袋蕨。他不做散客生意,而是把所有这些东西都交给冕宁当地的中间商,他们把这些原材料拿去加工,做成药材再去卖。依火的这些农产品卖了3920元,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不过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与另一位亲戚两家人共同的。拿上今天的收入,依火大叔带着侄儿去县城的馆子里吃了一盆水煮罗非鱼,下午3点多,返程的小慢车又会载着他们回到尼波。

冕宁车站门口,彝族阿婆正要带着后代们去其他地方串亲戚

 

泸沽市场里,像依火大叔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带着自家的货坐小慢车来,卖完了之后,再原路返回,这趟火车就是他们定点的公交。尔古伍加莫是冕宁本地人,1999年出生的年轻女孩。我见到她时,她正在帮朋友看一家衣帽服饰店,背篼里背着9个月的小宝宝。在彝族人的名字里,“尔古”是姓,“伍加”是名,“莫”对应着女性的意思。

尔古读中学时,在月华中学,是凉山地区人气最旺的中学。现在学校为了配合小慢车的时间,特意调整了周五的放学时间,为了能让住校的学生乘慢车回家。中学毕业后,尔古就去东莞打工了,在一个电子城做流水线上的女工,每个月能拿四五千块钱,这让她感到无比兴奋。但女孩终是想嫁人,几年之后,她回到家乡结婚生子。她说家乡不少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不再回去,因为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相比之下,凉山落后得一塌糊涂。等孩子大一些后,尔古也会把孩子交给父母,接着去珠三角打工,她想挣钱,但也想回来,她想多挣些钱再回凉山好好生活。

沙马拉达站,年轻的王志刚站长已经在这里守护了四年

 

铁路人

从普雄到西昌,是车上彝族老乡最多的一段,“这一段路上通常都是超员,喜德、冕宁、西昌这几站,人就下得差不多了,西昌到攀枝花这半段都是欠员。”列车员俄木日古一边跟我说着,一边打扫起车厢。西昌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这种原始的以铁路运货交易的活动,基本上到西昌是终点。过了西昌,站与站之间的距离也被拉长,列车逐渐驶出山区,天地也显得更宽广了些。2008年,从西昌向南到攀枝花的西攀高速开通之后,坐慢火车的人便更少了。

第四天,从冕宁上车继续前行。李婶推着一车鹅走在我前面。这样的场景前几天也见到了,还是同样的大麻袋,李婶在麻袋边上剪个小口,把双脚绑住的大白鹅塞进麻袋里,再把脑袋拽出麻袋,就这样,一个麻袋能装四五只鹅,她的这把小推车上装了三袋。一路走着,大白鹅此起彼伏地叫着。

俄木日古告诉我,列车的最后一节是专门改造的牲口车厢。他带着我从头车厢一直走到最后,经过彝族老乡最多的硬座车厢,又经过乘务员专用的车厢和没什么人睡的卧铺车厢,最后是牲口车厢。地上还残存着一地家禽的毛,想必是刚下车不久。车厢里有专门的大型牲畜槽,拴绳处、下水口都是在其他火车上看不到的。到了年节假日,这节车厢的热闹程度不比其他车厢弱。因为坐慢车的学生很多,他们还准备再开辟一节学生车厢,做成个小图书馆。

从成都一路南下,路上随处可见成昆铁路复线的建设工地,两三年后便可通车。复线建成后,原先成昆线上的客运几乎都将转移到复线上,成都至昆明列车全程耗时将从18小时压缩至7小时左右,复线与成昆铁路旧线将实现客货分离。但是,小慢车除外,仍将在原有的轨道、原有的时间运行。26岁的俄木日古从曾经的乘客到现在的列车员,他从一出生,生活就与这条铁路紧紧地相连,小慢车不变的规划让他安心不少。

列车到了西昌,开过德昌,车上的人已经下得差不多了,连家禽也没了,李婶和她的鹅还在车上。我好奇她到底要坐到哪里,难道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去市集上卖了吗?李婶虽是汉族人,但沟通也没那么顺畅,她不太爱说话,回答只是几个字。她有些腼腆,说着温柔的四川话。她说这些鹅养了一年多,每只都有9斤10斤重,个个都是好鹅。她要把这些鹅带到桐子林——攀枝花的前一站,那里的价格每斤能比冕宁贵2块钱,这样总共就能比在冕宁的集市多卖将近200块钱。刨出从冕宁到桐子林的往返车票33元,这一天路上的耽搁能换回不少钱。李婶一边跟我说,一边在摆弄着手上的小香囊,她闲来无事时自己绣的,是与彝族风格完全不同的汉族刺绣风格。

为了方便堆货,小慢车的每节车厢都被拆去了一排座椅,留足空间堆放货物和小型家禽。按理说,这几年坐人的车厢里已不允许再放牲畜家禽,可小慢车似乎总有些可通情理的特权。在这列车上,人情味更重要。

想起刚到普雄那天,我是在车站的职工公寓见的张副站长。那是一栋四层高的小楼,就在铁轨边上,有个小院儿,院子里都是老树。在这一线的车站中,普雄还维持着铁路公寓的传统,公寓不是车站职工住的,而是车务段也就是列车上乘务员中转列车时住的。四人间像大学宿舍一样,但床是落地的,每个人有个储物柜,屋里没有卫生间,他们要去集体浴室和卫生间。浴室在楼外,从列车上收工的乘务员们换下制服,端着装满洗漱用品的塑料盆去楼外的浴室洗澡,肩上搭着毛巾;一旁大树下的健身器材那里,围了另一圈摆龙门阵的乘务员。四川夏天,天黑得晚,七八点时的这一幕正伴着泛红的日暮,像是电影中的美好画面。

我问了好几个列车员:“还想让你的孩子在铁路上吗?”得到的答案大多是否定,但他们会想一想说:“如果找不到工作,外面太难混,我还是会让娃儿进铁路的。”毕竟他们深知其中的苦头,也知道甜头,他们心中对铁路的感情是外人难懂的。

(感谢成都铁路局、中铁二院的帮助,感谢齐栋、饶云科、董红秀的帮助)

成昆线大凉山段Tips

关村坝:这是位于燕岗到普雄段上的一站,虽然是一个五等小站,可看的却不少。这里有成昆线上的第二长隧道——关村坝隧道,还有一座“铁道兵博物馆”,收藏了不少当年修建成昆线的珍贵史料和文物。

两河口展线:在成昆线上有7条展线,设计施工难度都非常大。所谓展线,是指由于经过山体坡度过陡,而设计的用于爬坡的铁路线路,有点类似于盘山公路。两河口展线位于铁口与新凉之间,因为坡度大,展线很长,这里便有一个村子拥有两座火车站的奇观。两个车站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往往步行走到了,小慢车还没到。此外,越西的乃托展线、乐武展线都值得一看。

沙马拉达:刚过成昆线最高点红峰便是沙马拉达,成昆线上最小的小站之一。不远处,便是最长的隧道“东方红隧道”,小慢车通过这条隧道要走9分钟。隧道口旁,是才从深山迁下来不久的拉达村。

西昌:凉山彝族自治州最核心的地方,也是唯一的城市。自然风光之外,大凉山铁路沿线最独特的便是彝族风情,虽然现在汉化得很严重,但他们仍保留着一些民族传统,像是每年7月在西昌举办的盛大的火把节、传统的婚丧嫁娶仪式等等。如果坐火车时能碰巧看到火车上的结婚送亲,将是有趣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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