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碳水的战争

（图 陈曦）

 

文/戴纤蕴

小蛋糕，一点不碰；巧克力，一点不碰；饼干，两餐之间可以吃一点；面包米饭这样的主食，一日三餐都避开。不过没有一个实现过。这场和碳水的战争，或许我永远不会取得完全胜利。

从念初一开始，我喜欢上甜食。那时候班上有一个瘦瘦的男生，每天下课后嘴里都咬着一根棒棒糖，和他说话时，他会把糖在嘴里挪来挪去，搞得发音里总是混合着糖和牙齿相碰的咔哒声。我和他总是走在班级的边上，离其他同学都很远，就这样渐渐混熟了。

有一天我被他那个声音搞烦了，问他为什么喜欢吃糖。他把棒棒糖拿到手上，微微仰起头，用唱诗一样的声音说：“因为糖会带来幸福。”然后我向他要了一颗糖。从那之后我很少哭。我想哭的时候，就吃一颗糖。我想他是不是也经常难以控制地想哭，所以才总是在吃糖。

从糖扩展到其他甜食的过程是自然而然的。初二时，连咀嚼米饭的甜香都能让我感受到幸福。最喜欢的还是巧克力，主要吃白巧克力，比黑的甜。初三那年生日，我决定给自己买一个小蛋糕。那时候我没有一个亲近到想要一起庆祝生日的朋友，而且大家都很忙。

一个小蛋糕，刚好够我吃，但我买到了不喜欢的小蛋糕。黑巧克力的，吃起来是苦的。我硬是把它吃完了，然后和平时一样学习了一晚上。我没有哭，只是决定以后再也不过生日，决定戒糖。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和碳水的战争。

我没有把它当成自制力和欲望的战争，如果我找不到其他幸福的来源，对碳水的渴望只会病态地转移到更可怕的东西那里。糖会带来幸福，因为糖会在大脑内引发化学变化。原理和毒品相通，不过成瘾性小。这种对甜的渴望从远古时代的人类继承而来，当时带有甜味的东西，比如水果，往往意味着一段时间的安稳饱食生活。你看，幸福是有道理的，能用糖分和毒品刺激出来，一定也可以用其他方法找到。这是我在这场战争中胜利的前提。

但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试着交朋友，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被说成莫名其妙；试着运动，拿到球却不知所措，周围同学发出一阵阵的嘘声，我落荒而逃，除了摄入碳水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还有书籍，还有纸笔。我读各种各样的书，写各种各样的东西，还学了画画。至少干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不会想到要吃糖，也渐渐接受了自己就是不适应人群。

慢慢地，有了三两好友，可以勾肩搭背去饭堂。我这些朋友里面，也有人爱吃糖。于是和碳水的战争性质发生了微妙的转变，碳水给我带来的幸福不再仅仅基于化学物质本身，而是存在于和朋友共度的时光里。我和同桌，上午刚一起写下戒糖的目标，下午就一起去买木糠杯和麻薯饼。那家小店的木糠杯特别好吃。

我说：“麻烦拿一个木糠杯。”

“只买一个吗？还需要别的吗？”

我们齐齐摇头，只买一个木糠杯。再多，就会违背上午许下的誓言。

初三那个生日之后，我只流出眼泪，却并不感到悲伤。但有人主动提起了我的生日，也许我还是期待过生日，不然肯定不会说出到底是哪个日子。总之有人问了我的生日，郑重地记下，在那天提出要给我过生日。

我想说我不过生日，我讨厌过生日，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去买了两个木糠杯。四个人，两个木糠杯。“生日快乐。开心一点了吗？”

我至今没有完全戒掉糖，只不过吃得不凶，不再是没有了就无法生活的必需品，仅仅是一种孩子气的喜好。取得了战争的主动权，敌人已经投降，我又不想赶尽杀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