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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是一盘狼人杀不能解决的

作者:admin 2018-08-26 我要评论

天亮了,昨晚2号玩家出局。 话音一落,我捏着手上的纸牌,环顾在场十四个各怀鬼胎的玩家,心有不甘地交代遗言,并灭掉了面前的号码灯。 没错,我被杀了。 晚上八...

“天亮了,昨晚2号玩家出局。”

话音一落,我捏着手上的纸牌,环顾在场十四个各怀鬼胎的玩家,心有不甘地交代遗言,并灭掉了面前的号码灯。

没错,我被杀了。

晚上八点,在朝阳区东四环的某处地下桌游吧里,正进行着一场脱胎于“杀人游戏”的十五人面杀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或凝重的表情,但是即使心理专家在场,也不能透过观察轻易确信是非关系:因为所有人都在撒谎,包括他们的表情。

这样需要贡献出一整个夜晚来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游戏场景,不止发生在北京城里,而是跟广场舞一样,流行于全国范围,差别只是为之操劳的人更加年轻。

如果跟年轻人谈论他们之间流行的事物,除了热情、酒精和尼古丁这些地位稳固的老牌战友,不可不提一个新晋的大众情人——狼人杀游戏。利益相关,我也是为之着迷的年轻人之一。

我曾经在一家青年旅舍里连续杀了两个月,这段经历回忆起来真是不舍昼夜。

当时青旅里长住客人每天的作息时间全是围绕狼人杀做安排,日落而作,日出而息。

晚上九点就有人开始张罗组局,灯火通明地一直杀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人们才纷纷回房间睡觉。那个时候,我们这些玩物丧志的人中间流传着一句中肯又贴切的名言:“每天的生活从晚上九点的狼人杀开始”。白天如果在走廊碰见偶然出来觅食的“牌友”,就会双双打个有气无力的照面,起落的手势和姿态里尽显颓废。然而一旦到了夜晚,所有人就像变换了一副精神,亢奋非常。这番情景让我毫不费力地联想到抗战片里的地下党,他们白天湮没在街头巷尾,到了晚上就另开炉灶,围着一方桌子讨论革命,眼神热烈,灵魂激荡。

而我们就在青年旅舍的大厅里,为一盘桌游瞎激荡。不夸张地说,那间旅舍的许多住客一留再留,都要归功于这项游戏——它实在太令人上瘾了。

我跟狼人杀的情分开始得并不早,与之接触也就是今年夏天的事。虽然此前没有交过手,倒也跟同龄人玩儿过几局“天黑请闭眼”。两者都是杀人游戏,依靠语言进行逻辑推理并分析出漏洞,通过投票的方式使人出局,总之异曲同工。狼人杀可以说是前者的扩展版本,添加了新角色,可玩性更强。

我在前面形容过狼人杀游戏是新晋情人,也是基于它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从国内网页搜索的结果来看,杀人游戏的雏形是苏联解体时期才出现的。当时苏联有一种审讯式的间谍训练方法,旨在锻炼间谍身份暴露时该如何应对以及身份未暴露时如何进行暗杀,具体的情节可以参照某些特工电影。后来它逐渐失去了训练的效用,又被美国人安德鲁改编,开始为更多的人所知晓。如果说这个游戏当真起源于间谍训练,有着“用谎言取信于人”的性质,那么直到现在的衍生品狼人杀,也仍然带有这种性质。前几天从身边的几个80后朋友那里得知,他们的大学时代,也就是2000年初,都曾有过玩警匪民杀人游戏的经验,但是狼人杀却是后话。不局限于国内,我的一位东京的朋友是在4、5年前的朋友聚会上才开始知道这个游戏。而我对桌游的早期记忆,还停留在“主公”、“反贼”、“忠臣”和“内奸”的花式技能里,然而如今《三国杀》也已经迟暮。

我第一次玩儿狼人杀,就是发生在青旅。后来我发现,青旅实在是扩散多人桌游极佳的土壤——但凡是人丁兴旺的青年旅舍,都少不了这项运动。进门刚卸下背包,我就立刻加入到这场从未谋面的游戏里,而在场的人和游戏规则对我来说同样陌生。许久以后,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九人局。第一局当然是混沌糊涂,不知所谓,只记得所有人分成了三方阵营:狼人、平民以及带有特殊技能的神。

“上帝”是游戏的主持人,负责指示玩家各自行动,又能够将每个人的身份尽收眼底。做上帝是很有乐趣可言的,尤其是当你看着有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其他人又很信服的时候。如果全场混作一团,争执不休,作为唯一知道真相又不能说破的人,实在过了一把“高处不胜寒”的瘾,心里还会暗暗佩服某人的演技。

“狼人”单独为营,划为坏人方。“天黑闭眼”后,几个狼同伴率先睁眼,一起决定刀死一位玩家。当然也有狼人自杀,混淆视听的可能。

“平民”和“神”同为好人方,消灭所有的狼人即为胜利。“神”的种类很多,且都具备特殊的技能,我只说游戏里标配的三种。“预言家”每天晚上可以选择查验在场任何一位的身份,上帝会告知答案:被验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女巫”有解药和毒药,每种药只能使用一次,因此有救人和杀人的能力,自然也会知道当夜被狼人杀掉的人是谁。“猎人”属于死亡触发技能,一旦猎人被狼人刀死或被投票出局,就可以选择开枪带走一个玩家共赴黄泉。

“平民”在夜里全程闭眼,直到天亮后上帝宣布出局结果。因此相比之下,平民是最懵的一个群体,不能依靠技能明确肯定任何人的身份。由于无法得到更多信息,主要依靠其他人的发言进行判断,交出自己的信任或者怀疑。

所有的人在睁眼后,都会进行发言,各自为战,分辨出合理或不合理之处,然后投票决定一人出局。以此类推,直到某一阵营被剿灭,游戏宣告结束。

在狼人杀游戏里,玩家每一局都会得到一个新的身份。这种身份的代入感是十分强烈的,又需要快速浸入。因为从确认自己手上的牌到想出对策、组织语言,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借用一句网游的广告词,一经确定,你就需要为你的身份而战。跟模拟游戏一样,满足了人内心对尝试不同人生角色的渴望。由于抽牌的随机性,玩家有时会持好人方,有时也会持坏人方,拿到什么样的身份就要有什么样的心态。比如做狼人时,目的就是要分析出神和民,污蔑好人并煽动所有人投票将其出局。同时还不能表现出和狼队友的关系,要求得自保。

在不同的角色里,每个人的表现方式是不同的,有时候甚至不知道如何去表现这些角色。这一点肖似真实世界里,我们所经历的每个陌生开端:毫无经验,莽撞,拙劣,以想象勾画模型,却总是照顾不到细节。生活里的立场当然不及一局狼人杀游戏那样快立快破,甚至彻底反转,但是面对新身份同样需要接受和适应。相比起来,狼人杀里的立场掉转轻快,这恰好是它吸引我的特质之一。每个人通过尝试不同的乃至对立的角色,就不会一味地笃信和坚定某种已知或某种既定——狼人杀里没有从一而终的利益——而是有机会去理解无数可能,去捍卫不同群体的利益。最妙的是,虚拟的环境里竟然可以激发出真实的心态,凭借一盘游戏就可以认识他人和自己,见微知著。

而每次被派发新身份的时候,参与者总是有些兴奋的,因为群魔乱舞的表演时刻就要到了。

狼人杀的开局其实也可以描述为一种“触发”,触发的是在场所有人的怀疑。在发言中,你可以讲真话,比如坦白自己的身份,但是也可以谎话连篇,指鹿为马。在所有人“除我以外的人都身份不明”的统一默认下,真话可能会被怀疑,谎话可能会令人相信。也许你手持一张好人卡,但是发言却疏漏百出,被抓住了把柄,就会反被污蔑为“聊爆式发言”。随着身份的表明和身份的拆穿,你会看到,所有人的怀疑和信任都毫不坚定,每一个理由和每一个失误都能导致游戏重新洗牌,扭转局面。信任随时建立,也随时崩溃。有时候,好人方会集体被带跑偏,或者被某个人说服,群起而攻击焦点牌。在发言和听取发言的过程里,舆论的转向非常快,几乎可以与微博比肩。虽然很可能会被误导,但是为了局势更为清晰,大家必须选择相信,即使所有人都显得可疑——否则游戏便没有结果。但是对于一场游戏来说,始终需要输赢,然后才能开始新的一轮。

不管结果如何,这样的做法是有效率的。并且我们始终都能用到从生活里得出的经验,然后执行一贯的态度:关于一件事情的是非曲直,总是需要有声音掷地落定。而且有些时候,只能撂下一句“我跟”。

狼人杀像是一座天然的剧场,几乎所有人都在表演,尤其是我在开篇提到的面杀局。“面杀”如字面意思,就是当面“肉搏厮杀”。和依靠打字或语音的网杀不同,在这样直观的情况下,玩家的表情和动作既能当作武器,也能泄露更多信息,成为别人的把柄。神态紧张,语气变化,抚摸额头的动作都能被纳入观察。在日常生活里,这样对人就近观察的机会可并不多见。

跟逻辑推理、排除敌对相比,很多人的乐趣在于享受说谎和表演。亲测的结果是,确实有快感,并且唯有负担。作为身份虚拟的游戏,参与者在此基础上,又会捏造假身份来隐藏真身份,平民伪装成神起到保护神的作用,狼人必定会伪装成好人带出节奏,来获得最后的胜利,实在是表演中的表演。而当步步为营能够自圆其说,并赢得信任的时候,成就感就会油然而生。

之前听朋友发表对狼人杀游戏的感言,他说到一个关键词“明目张胆”。不管是分析人的心理,观察人的表情,还是以谎言掩人耳目,获得别人的信任,都是无一例外地“明目张胆”。每个人的言行都被放大了,判断别人同时又被别人判断,影响别人同时又被别人影响。然而一切都摆在明处,对峙和争辩发生在彼此面前,进行起来粗暴简单,招人喜欢。《棋王》里的王一生说过,棋子要全摆上,才能落招,大约是有类似的意味。

在狼人杀游戏里,说谎合法了,但是人们意识到将谎话说得合理却堪称问题。因为没有密不透风的谎言,只是还没有被人拆穿。即使人们在讲真话的时候,也照样会出现失误,更不要说冒充身份。然而,导致其他玩家分辨不清,除了直觉作祟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从中作梗:信息不对等。

把角色梳理一下,你会发现,上帝知道的最多,即使他一脸了然的表情在一旁摇头晃脑,你也不必在意,其次是神和狼人。真实信息掌握的越多,局势就会更明朗。然而就和寻常的传播一样,信息当然有真有假。当你出于求胜的目的抛出虚假信息,或是作为信息接收人进行是非判别的时候,都如同复盘了一次传播事件。扭曲真相和接近真相,狼人杀可以算作一个小型演练场。作为没有目击夜晚杀戮的平民方,从开局便处于传播的下游,是弱势群体。在模糊不清,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平民必须依靠强者,因为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所以平民有时对于真相起着帮衬的作用,但是有时也会成为狼人的帮凶。不过,吃瓜群众往往没有狼人和神的压力,发挥的空间更大。

身为一种“直面”的社交方式,狼人杀恰好迎合了年轻人直来直往的个性和公开发表意见的需要。其间又穿插着逻辑推理,不是只出于消磨时间的无聊。Lying man、熊猫TV以及今年的综艺节目《饭局的诱惑》,都使这个桌游得到了更多曝光。专业狼人桌游室的增加以及许多同好“以杀会友”,也证明了它的魅力。虽然我写得故作深沉,但说到底就是一个游戏。在这个交流和相逢都更为容易的时代,狼人杀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通过虚拟的角色坦白真实的自己,去展开更年轻更直接的交流,哪怕是和陌生人。因狼人杀结交朋友并通过游戏建立起对人的认知,和寻常途径的结交是不太相同的。从一开始,双方就是凭借思维与观点开展交往,如果日常的了解途径是遵循由表及里,那么狼人杀则貌似更为深入和贴近一个人的内心。陌生人之间分歧和统一来得如此之快,并可以当场交换逻辑和原因,大谈观点,这也是游戏的魅力所在。

与其说喜欢狼人杀,不如说着迷于互不相知的陌生人在同一个剧院,所碰撞出来的新剧情。作为沉迷狼人,日渐消瘦的一员,我必须再次表示钟爱“世上还有什么友情是一局狼人杀不能建立的吗?如果有,那就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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