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嫌疑人X

M小姐是个侦探小说迷，她的前男友是“午夜文库”的小编辑。同事们说：“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M小姐会用修长的手指指“午夜文库”系列上的那句宣传语，以作回答。

其实M小姐与前男友之间存在很大的分歧。M小姐偏爱黄金时代，前男友却偏爱硬汉派。她会嘲笑他就爱看有各种生活隐患的男人整天在街上瞎溜达，他摆出《八百万种死法》《漫漫长夜》反驳，说硬汉派不只是游戏也是文学，布洛克笔下的纽约肮脏却极浪漫，而钱德勒笔下的人物散发着一种让人着迷的疏离感。她把《无人生还》《希腊棺材之谜》《三口棺材》拿出来，指着前男友的鼻子让他在这几本书里挑出毛病。同时问他，这几本书诡计之巧妙，逻辑之讲究，哪本不是顶级的经典？

前男友无可辩驳，转移话题，说诡计巧妙有什么用，黄金时代是真空里的诡计，完全不接地气。M小姐急了眼，说硬汉派是失落男人的理想主义，书中人物不是酗酒、失业、离异，就是孤僻、有心理疾病或是犯过罪，却总有美女和线索送上门，在她看来硬汉们全是吃软饭的。他们的争论总是停在这里，前男友不出声，低着头，不敢看她。

M小姐出差去了一趟英国，回来后两人大吵一架。M小姐说英国侦探小说比美国侦探小说单纯，美国侦探小说总是为了猎奇而设计情节，会让人感觉受了冒犯，比如前男友喜欢的布洛克在后期写的《屠宰场之舞》。前男友不得不站起来反驳，说马普尔小姐靠的全是类似闲人马大姐般的关系网，布朗神父要感谢人们对他的告解，英国侦探总能通过眼睛就把案子破了，太套路、太假，最值得诟病的是英国侦探小说人际关系虚伪而僵硬，杀人动机往往不是争遗产就是掩盖丑闻，让人感觉很势利。M小姐没声了，抬起右手指着门，眼里全是泪水。在门关上的那一刻，M小姐告诉她的前男友，公司调她去美国了。

M小姐没有任何悬念和反转地出国了。临走前，我给她寄去新书《喜鹊谋杀案》，是她喜欢的英式乡村风格侦探故事。我偏爱美国硬汉派，但也喜欢英式侦探小说的严谨和单纯。硬汉们穿梭于城市底层，见证人情冷暖和生活的残酷，很多情况下，他们也是其中一员，是酒鬼、与妻子离异、有隐疾、犯过罪，是不完美但真实之人。喜欢硬汉派不代表不喜欢黄金年代。我喜欢波洛对胡子的精心修饰和他鹅蛋般的脑袋里灰色的小东西，也中意见到在各种名流聚集的奢华聚会上发生一起离奇谋杀案或名贵珠宝失窃案，同样对豪宅中精心布置的密室充满期待。至此可知，我和M小姐的分歧并不在于马修·斯卡德和波洛，至于在哪儿，仍然是个谜。

我拿起手边刚准备再版的《X的悲剧》，翻开第二页，那句熟悉的标语仍然印在那里——“阅读之前，没有真相。”我进编辑部之前，它就在那儿，真想知道是谁想出这句糟糕的宣传语，无趣地揭开了生活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