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镛

说到黄金储藏，其实在整个三江流域较为普遍，很多地方都发现了金矿，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夹皮沟，《智取威虎山》中解放军小分队发动群众的地方，就是一个著名的黄金小镇。同治光绪之间曾聚集数千人在夹皮沟盗挖，也吸引了马匪的目光，出现马匪与金匪的勾连，甚至在官府中找到保护伞，屡剿不止。景淳留下的真的是一个烂摊子，吉林官场的危机不仅仅在于腐败公行，还在于劣币驱逐良币，有点品格和本事的难以立足。光绪元年二月，盛京刑部侍郎铭安奉旨前往吉林审办贪腐案件，一年后署任吉林将军，剿匪的同时，致力于整顿吏治，训练部伍，振作民心，想方设法选拔和吸引英才。与前面诸位将军不同，铭安出身翰林，任过内阁学士，多次奏请朝廷选调官员，李鸿章、张之洞等都曾向他推荐人才，如依克唐阿、吴大澂、李金镛、袁大化，就是在那时聚集到吉林，彬彬济济，对东北政局乃至中俄边界交涉起到巨大作用。

铭安的贡献，还在于打破东北一般不用汉族官员的惯例，大力吸纳和使用汉员。如吴大澂，江苏吴县人，同治六年进士，以精明练达、办事勤勉著称，得左宗棠等人保荐为道员，光绪六年以三品卿衔督办宁古塔、三姓、珲春等地边务。他在抵任后配合铭安狠抓军队改革，废除八旗兵的世袭制，改为招募训练，配备新式武器，称作靖边军。驻扎宁古塔和珲春练兵期间，他已注意到边界问题，于1882年7月致函在珲春主持移民垦荒的李金镛：“中俄交界空旷尚多，久欠清理，难保无侵越边荒之弊。查珲春西南图们江与俄国分界之处，立有‘土’字界牌，距海口二十里，自二十里以内，界牌以西，皆属珲春管辖。”他还叮嘱应派员去实地详查，如发现俄人越界垦种，即向俄方发出照会，要求对方迁回界内。

李金镛立即亲自选带人员，从珲春乌龙沟出发，前往已被俄方占领的黑顶子和图们江口，历时数十天，所有各界点皆一一亲历，“按图据约，互证参稽”，也随处询问遇到的当地人，查清俄方侵占中国土地的实情，发出照会，质问：“查咸丰十一年中俄《东界交界道路记文》并界牌汉文，均载距图们江口俄界仅二十里，可见过二十里即中国地……兹贵国立卡伦距图们江口有百里之遥，是何意见？”他强烈要求俄方改正，限期撤销在中国黑顶子地方的哨所，并遣散所招募的侵越开垦的朝鲜流民。

吴大澂

不久后李金镛升任吉林知府而去，吴大澂亲至黑顶子一带踏勘，认定确实属于中国领土，专赴俄境进行交涉，约对方一起到实地会勘，并派守备胡世贵领兵前往黑顶子驻守。孰知俄方将清军蛮横逐回，届时不派人来会勘，吴大澂向俄方提出抗议，也奏请朝廷将当年勘界协约和分界地图的原件发来，以便在谈判时做到有理有据。之后吴大澂被急调天津防守，新任将军希元接手对俄交涉。俄方通报将由滨海省军中高官巴尔巴什等与清方同至黑顶子会勘，表示如果查清确系清朝土地，即行交还。希元决定以协领穆隆阿、双寿负责此事，并通知俄方。届时双方会合，商定依照旧有界牌逐段核查，绘图立标，谁知在赶赴“土”字界牌所在的沙草峰途中，俄方提出只能勘查至“土”字界牌为止，在那里签字画押，否则就不必去了。穆隆阿等指出根据原定条约，在图们江口还有一个“乌”字界牌，而巴尔巴什等人坚决否认江口有界牌，拒绝前往，谈判遂告中止。

重开勘界谈判之议，是在1885年春天，沙俄考虑到国际大势的需要，命驻华公使博白傅致函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希望两国各派全权大臣对乌苏里与珲春交界地方做一次实地踏勘，解决边界之争。清廷欣然接受，与俄方约定次年四月举行会勘，任命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吴大澂、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为勘界大臣。吴大澂接旨后对原有条约文字和相关史料认真研究，开列多项会勘时应当解决的问题，重点则在于收回被侵占的黑顶子地方，以及补立界碑——1861年勘界时草率从事，既没有照约划界，又立了一些木牌，风吹日晒，加上人为的破坏，不少界牌早已不知去向，此次应一律更换为石制界碑。1886年5月下旬，双方在俄国岩杵河镇召开第一次会议，很快就争执不下。沙俄以滨海省总督巴拉诺夫为首席勘界大臣，表现出一副诚恳和让步态度，提出愿意让出黑顶子，把“土”字碑立于距图们江口40余里的沙草峰，即首次树立界牌的原址；吴大澂当即引据《中俄北京条约》和《东界交界道路记文》反驳，指出原来的界牌就立错了地方，条约和记文中规定的交界处距图们江口只有20里，上次立牌时并未遵照。巴拉诺夫辩称距图们江口20里才是海口，应该以海口计算；吴大澂坚持江口就是海口，沙草峰原立界牌既然与条约不符，就应予以纠正。巴拉诺夫死活不肯，可清方引据条约和划界地图，理屈词穷之下，只得说必须请示东西伯利亚总署。数日后再次会谈，巴拉诺夫说接奉总署指示，同意在越过沙草峰的平冈尽头分界，比原立“土”字界牌一下子展拓18里。那里距图们江口不到30里，俄方仍占了一些便宜，吴大澂未再提出异议。6月21日，吴大澂与巴拉诺夫等同往新址监立“土”字碑，一举收回100多平方公里国土。此后双方又就“倭”字碑、“那”字碑的地点进行讨论，并于7月4日签订《中俄珲春东界约》。诸事完竣之后，吴大澂与依克唐阿在两国交界的长岭子地方竖立铜柱，铭曰：

疆域有表国有维，此柱可立不可移。

铜柱高4.15米，宽1.03米，为吴大澂亲笔题篆，前有小序：“光绪十二年四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吴大澂、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奉命会勘中俄边界既竣事，立此铜柱。”1900年庚子之变，入侵俄军将铜柱摧为两段，运到哈巴罗夫斯克博物馆。铜柱台基为正方形石坛，现保存完好，位于珲春板石镇中俄边界第八记号处。

对于清方勘界大员，这是一场与沙俄抗争的接力赛：先是李金镛，接着是吴大澂，此后为希元，再由吴大澂和依克唐阿完成缔约，最终索回了被侵占的大部分领土，并保留了中方由图们江入海的出海权。再越数十年后，曾任中华民国外交总长的陆征祥说过“弱国无公义，弱国无外交”，至为痛切愤懑，而实不尽然。吴大澂等人面对强邻的逼凌毫不退缩，有理有利有节，也为国家争得了一份公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