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

和牛十品

作者:admin 2021-05-25 我要评论

对牛肉这个食材,我想知道的是,到底什么样的牛肉是最好的牛肉,怎么去吃最好的牛肉才不会愧对食材。 中国人食牛的历史不算长,做牛肉的方法放到世界范围内也不...

对牛肉这个食材,我想知道的是,到底什么样的牛肉是最好的牛肉,怎么去吃最好的牛肉才不会愧对食材。 中国人食牛的历史不算长,做牛肉的方法放到世界范围内也不算最突出。于是,我想到了和牛与美式牛排,这两种被公认为全球最好的牛肉和最普及的牛肉吃法。因为疫情无法出国,在国内要想吃到最好的日料与西餐,自然得到上海。 从内蒙古的原始美学到上海的精致主义,牛肉变化出万般姿态。不同地域的人,面对同一种食物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便是美食的妙义所在。

法式低温西冷,配柚子酱果冻

 

本文摄影/蔡小川

割烹

“今天实在太冷了,不少客人迟到。你们晚些来吧,等忙完中午这一阵子。”中午12点多,岩松给我发来个信息。这一天的上海,零下10摄氏度,上海很多年来从未有过如此低温。我们从内蒙古到上海,刚一落地,离开刺骨的寒风,站在南方温润的空气中,“终于暖和了”,不禁相互感慨。可没多久,南方的冷就伴着潮湿,丝丝绵绵地渗透到身体里,拔不出来、逃不掉的冷。这冷,只能靠食物来慰藉人心了吧。

岩松,一位1982年出生的中日混血儿,小时候在福州长大,后来回到日本,18岁开始学习传统的日本料理。半年前,他在上海开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家日本料理店——岩田割烹。所谓“割烹”,即先“割”再“烹”,“割”就是切,“烹”就是煮。割烹店里最重要的是料理台,厨师在台前现场处理各种食材,台子对面就是食客。

岩松没有把自己的店开在静安、黄埔这样的繁华中心,而是选择了闵行区比较偏僻的位置。他想在保证客流的情况下,尽量降低房租成本,这样可以在食材上投入得更多些。岩田割烹所在的红春大厦,的确在偌大的上海格外不起眼。小店没有上点评网站,搜也搜不到,大多时候都是朋友相互介绍来的。不少来过的食客觉得好,又没处“点评”,就把对岩田的赞言写在了点评网站上红春大厦的页面上,这栋大厦的页面从此成了岩松食客们的“树洞”。

在料理台前做“割烹”的岩松(左),需要时刻紧绷着神经,容不得一点差错

 

与岩松相约,是得知他对各种食材的处理游刃有余,可以变化出各种做法和吃法。而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牛肉是最好的牛肉,怎么去吃最好的牛肉才不会愧对食材。我首先想到的是,得按产地与品类分,那就先从和牛开始吧。和牛,并不是具体指某一个肉牛的品种,而是泛指日本的牛肉,以油脂丰富而著称,有的和牛脂肪部分甚至会超过肌肉部分。

岩松听闻我们的来意,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定下一份十道菜式的和牛套餐。我询问具体有哪些,岩松说有些要根据当天的食材决定,只能保密。这让我们更加期待,和牛到底有多少种可能?

走进岩田的小门,空间很小,淡木色的简约内饰,是典型的日式风格。一排挂衣架上挂满了羽绒服,像是一道结界,人们脱下室外零下10摄氏度的寒冷和疲惫,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只有食物和轻松与欢愉。

十道菜式,顺序是先冷后热。来岩田用餐,在固定的费用之下,客人可以提前提出非常具体的要求,比如要以某种食材为主的一套餐食——和牛套餐、河豚套餐之类,或是单独要求出现某种特殊食材,比如特别想吃牡丹虾,甚至单品最贵的葡萄虾,岩松都可以满足。如果没有特殊要求,主厨会按照自己的搭配来给客人提供菜品,很多人则是冲着这份惊喜而来的。

我们坐下,第一道菜上桌,一份拼盘前菜。几个精致的小器皿依次排开,里面装着煮小鲍鱼、海螺和河豚外皮醋物。另有一只器皿放着用和牛片卷成的和牛八方卷,包裹着红白两种萝卜。岩松说,红色和白色的组合象征着喜庆,这种八方卷是过年时的吃食。

清新爽口的前菜之后,正式的和牛料理一一登场。

生牛肉配莲花桔梗

 

生食

第二道是生牛肉。岩松选用了菲力的位置,切成厚约0.6毫米的厚度,边缘处经过轻微的加热,切片之后,内里是鲜红的肉色。菲力是牛里脊的位置,比较瘦,油脂不会很多,也就看不到“雪花”的肌理感,而是一小片口感嫩滑又不油的肉。雪花牛肉是一个很不明确的说法,白色油脂和红色精肉相间的部分都叫雪花牛肉,它不具体指牛的某个部位,只是指牛肉的一种形态。

生吃牛肉,不会选用油脂多的部分。若是生吃一片上脑,那滋味跟菲力就完全不同。在此之前,我抽空去了一趟山东。台湾人谢良佳在平阴县经营着一个养牛场,有十几年了。他的农场只饲养国产高端牛,有二三百头,品种是和牛与鲁西黄牛的杂交种,供应国内日料或西餐的高级餐厅。为了让人们可以直接品尝到饲养场的牛肉,他在济南开了一家餐厅,“我们餐厅能吃到国内最好的牛肉,但也只有牛肉”。在谢良佳的餐厅里,我一连尝了好几个部位的生牛肉,包括牛身上最精华的上脑、肋眼(眼肉)和菲力。

从牛的颈部往后,后脊背上的肉是全身的精华所在。颈肉的纤维相对粗糙一些,顺着脊柱往后,纤维越来越细腻。先是上脑,油花很足,纤维比颈细,但比后面的眼肉要粗一点。在牛肉行家看来,眼肉几乎是一块完美的牛肉,无论牛排、涮肉、烧肉哪种做法,眼肉都可以称为最佳选择。眼肉再往后就是西冷,西冷贴着皮脂,又在脊背越来越靠近末端的位置,整块的面积比眼肉和上脑都要大,而且很少有暗筋,做牛排也是恰到好处。西冷的正下方位置,便是菲力,是牛身上最完美的一块里脊肉,它几乎是一块不会运动到的位置,因此菲力的肉质是最柔软的。

在了解完基本的几块好肉之后,再去切片生食,质感差异就能很明显地分辨出来。

生牛肉,是我很钟情的吃法。法式的鞑靼生牛肉、意式的薄切生牛肉或是日韩式的肉脍,都各有滋味。不过,我从未生吞过一片上脑。倒并不是觉得一定好吃,只是想试试口感如何。

如果是涮肉,刚从冷冻库里拿出的上脑最好要经过十来分钟的解冻,让油脂和筋线“醒一醒”再吃。盘子里的这片上脑,本是要涮的,已经“醒”了很久。我挑起来,蘸上一点碟中的萝卜泥蘸料,一口塞了进去。起初油脂带着牛肉的香气浓得快要溢出,伴着萝卜泥解腻,越嚼越香。但渐渐地,油腻的感觉加重,我心想,怎么还没嚼完?越到后来越有些发腻,生的牛筋线一点儿都咬不动,越嚼越觉得难以下咽,最终就着一口红酒,把这片上脑送下了肚。这以后,对于有脂肪、有筋线的雪花牛肉,再也不会起生食的歹念了。

回到眼前岩松给我的这道生牛肉,两小片菲力上有荷花秆切片,这是我从未吃过的东西。荷花秆的横截面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气泡,青绿色的,裹着生牛肉吃可以解腻,用它的清香味去化解和牛的油脂感,作用就和萝卜泥一样。把生肉卷着荷花秆,裹起来,一口塞进嘴里。形容好的和牛口感,总会用到“入口即化”这个词,生食,也是一样。牛肉绵绵密密的,纤维很细,再加上有荷花秆相佐,味觉系统一下被打开了,渐入佳境。

炭烤菲力(澳洲M9),配腌制葱末

 

烧物与煮物

接下来,法式低温、石板烤制、炭烧,都是经典的牛肉做法。牛肩肉相对硬一点,所以选用低温的处理方式,让肉质更软一些,再配上用柚子醋做成的果冻酱。

石板烤西冷,则是个很有仪式感的过程。岩松端来一个迷你炉灶,放上一块日本本土的青色石,表面光滑平整。待到石温变热,刷一层黄油,黄油微微起泡的时候,迅速放上牛肉。如果手速太慢了,黄油就会渗到石头里去。岩松用的是A5级的和牛西冷,雪花很均匀,红白相间得丝丝扣扣,烤至变色后方可。撒点喜马拉雅岩盐,又是一份入口即化的口感。

说起来,烧肉在日本的历史很久,但真正流行起来是“二战”以后的事。日语中叫“烧肉”,翻译成中文,其实就是“烤肉”。日本传统的炙烤,通常都是盐烧,就是只在鱼上撒点盐即可。明治之后肉食开禁,各种各样的肉都成了炙烤的对象。“二战”之后,烤肉能在日本流行开,其实受朝鲜半岛的烤肉影响很大。“二战”期间,很多朝鲜半岛居民因征兵或劳工来到日本。1950年前后,日本物资短缺,滞留在东京、大阪一带的朝鲜人就开了很多内脏烧烤店。日本人本不吃内脏,但经过朝鲜式的烤法,日本人既爱上了烧烤,又爱上了内脏。因为动物内脏中蕴含丰富的激素,所以那时人们把这种烧烤叫“荷尔蒙烧”。

再后来,物资不再紧缺,烧肉却成了日本街头巷尾重要的餐饮店。发展到现在,烧肉几乎都围绕着和牛做文章,牛腩、西冷、眼肉、肋条、横膈膜、牛舌……都是适合做烧肉的部位,形成了非常日式的风格,与韩式截然不同。

不知不觉到了第七道,黄油煮厚切牛舌。按照怀石的称谓,这应该算是一道煮物,也就是“焚合”。通常汤类的菜式有两种——御椀和煮物,御椀的高汤是萃取出来的,而煮物的高汤是熬煮出来的,所谓“焚合”,也就是炖菜,会出现在料理顺序的后半段。

“你们尝尝看,会颠覆你对牛舌的理解。”装煮牛舌的器皿很可爱,小碗上倒扣了一个形似富士山的盖子,打开“富士山”,一块厚切牛舌躺在汤中。这天一早,岩松就处理好整根牛舌,开始熬煮。焚合的高汤,精髓在于要将食材中所有的香味全都熬煮出来,让它们释放到汤汁中。牛舌如果作为烤物,通常会用薄切,很快就会烤到边缘翻卷,吃起来纤维感不那么重。而煮汤,牛舌很有嚼劲的口感就体现得更加明显,越煮越有韧劲,咬下去厚重而扎实。

面对着食材,什么部位该怎么吃、如何通过烹饪将各地的牛肉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是每一个厨师毕生的课题。

看到过一个有趣的故事,有关神户牛肉。几年前,纽约的餐饮界人士杰弗里·裘德洛(Jeffrey Chodorow)在纽约开了家餐厅,叫“神户俱乐部”,他本是冲着“神户”这个概念去的,觉得这应该是个大IP,能吸引那些所谓成功人士的高端绅士们,毕竟神户牛名声在外,品质和价格摆在那儿,中产阶级和精英阶层都对它趋之若鹜。可裘德洛没看准时机,入场晚了。引领风尚的纽约人对炒作概念早已有了戒心,“神户俱乐部”若是开在新泽西,或许还不错,可开在纽约就吃不开了。

裘德洛想开“神户俱乐部”,是受了当时风靡美国的神户汉堡影响。在美国这个汉堡大国,市场一度流行过“精品汉堡”和“概念汉堡”,价格很高。其中,神户汉堡是个极致。因为和牛的脂肪比例可以高达50%,肉质丰满柔嫩,一口下去嘴里充满丰富的油脂浓香,可它真的能做汉堡吗?不会觉得腻吗?和牛的肉打成肉泥,压成肉饼,即使不做成肉饼,只是一块单纯的上脑夹在两片面包之间,真的有人能吃出那一块肉微妙的口感特质吗?真是暴殄天物。

这种毫无意义的高价概念汉堡火了一阵子,便销声匿迹,纽约人立刻用理性制止了这种愚蠢的行为。可裘德洛没留神,虽然没做汉堡,但还是跳进了坑里。

所以各种牛自有它的归宿,即便是高贵如和牛,也不是放在任何一种食物中都是好的,甚至口感不如最普通的牛种和牛的部位。

温泉蛋和牛配黑松露

 

料理台

料理还在继续。加了黑松露的和牛温泉蛋和番茄烧牛尾之后,来到了最后一道,炙烤和牛寿司。岩松做寿司,用的是红米,而且他觉得做牛肉寿司就更应该用红米,因为红肉得配红米。但他用红米,也不全都是红米,而是掺杂着白米一起,吃起来更有风味。似乎也呼应到了开头的前菜和牛八方卷,用红与白的搭配结束这十道餐食。

岩松玩料理,他总能根据不同的食材、不同的部位,很快找到一个适合这种食材烹饪的方法。这得益于早年间在日本的学习和工作经历。他在日本各种风格的餐厅都干过,包括怀石料理、烧肉店、寿司店等等。他做过餐厅的“派遣”,在一二百家餐厅待过,虽然每家的时间很短暂,但他看得多,所以什么做法都不怵,面对任何食材,总能找到烹饪的办法。

与牛肉的烹饪相比,岩松更喜欢鱼类,他的看家绝活是做河豚,曾在东京河豚专门店修业并考取了河豚鱼执照,因此活杀河豚料理是更令他自豪的。

岩松师傅的年代,东京河豚鱼执照的通过率只有百分之十几,到了他这一辈,门槛稍微低一点,但仍是难考。考试要通过笔试、鉴别和实操三个关卡。其中鉴别一科,要面对长相非常相似的24种河豚,在规定时间内将它们一一分辨;实操则是要求在20分钟内,将一只河豚杀好、排毒,片出刺身,而其他的内脏、眼睛等部位一一排列好。处理河豚最难的是去刺,在日本吃河豚一定要剔除掉刺,这是最有技术含量的一步。

拿到河豚鱼执照之后,岩松对自己的料理技术更加自信。六年前,他从日本来上海工作,直到去年6月,他开始自立门户,做这家高端的割烹店。近十年来,无论是日常的烧肉店还是高端日料店,在国内都越来越多,我们对食材的认知也越来越精细化、分级化。同样是在美国,高档餐厅的大规模兴起也是在2008年之后。2009年的《洛杉矶时报》盘点道,“去年洛杉矶地区新开的高档餐厅比过去五年还多”。

当然这些都是大餐厅,岩松的餐厅不过能容纳十几人,短期之内,小而精才是他的目标。

(插图 陈曦)

 

晚上八九点,在结束了另一个采访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岩田。因为下午跟岩松约好晚上要来喝一杯,在工作状态之外。

料理台前一番热闹,这是七位食客的聚会,到晚上9点时,已是喝得正酣。旁边两个位子的客人刚走,我们便坐下,要了两杯清酒和一点鱼干。案板前的岩松与下午不同,更活跃,一边切着刺身一边与客人聊天,向客人介绍着每一道菜式,照顾着每一位的情绪。他不能让客人面前的盘子空着太久,也要保证每一道菜品的出品时间和顺序。

料理台的这边,七位食客并不都是彼此熟悉,他们约了清酒局,借着品鉴清酒的机会,也来尝尝岩松的手艺。聊天、喝酒,拿着徕卡相机拍食物。

下午岩松跟我说过,一旦站上料理台,整个人就必须切换到料理的状态,神经紧绷,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但面上又看不出,得是一副泰然自若、游刃有余的样子,要跟客人聊天,客人想聊什么他就能聊什么,聊食物、聊时事,或是聊情感生活的不如意。他有时也跟客人喝酒,但这时已到了一天的尾声,他要保证自己的状态,即便喝酒也不能多喝。有时碰到一排客人都不说话,他会立刻嗅到场面上尴尬的气氛,就得找话茬,让大家都不那么沉闷。

“这就是割烹,不仅做任何菜都是透明的,全程被观看,而且一个优秀的主厨要把控全场。我们跟客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台板,这种状态就跟后厨与前厅的关系不同,我们是在同一个空间内的,是零距离的关系。”岩松上一秒做的食物,下一秒就要接受面对面的检验,容不得失误。这对心理素质的要求,甚至比对料理技术本身还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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