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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山间水文站的日常

作者:admin 2020-08-08 我要评论

根据水利部的消息,截至2020年1月,全国水文测站(以下称水文站)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353处发展到12.1万处,其中国家基本水文站3154处。在重庆,这样的水文站绝大...

根据水利部的消息,截至2020年1月,全国水文测站(以下称“水文站”)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353处发展到12.1万处,其中国家基本水文站3154处。在重庆,这样的水文站绝大部分都分布在崇山峻岭的偏僻河道边。为数不多的站员值守着这些水文站,最终将数据传输到更大的控制中心,形成灾情预报的基础。

 

7月20日,刘劲梅在綦江河边,这里的河水平时是清亮的绿色,但今年6月中旬以来,因为暴雨,河水一直处于浑黄状态

 

口述 /刘劲梅  记者 /王海燕

摄影/黄宇

重庆綦江五岔水文站的刘劲梅就是其中之一,从高中毕业后,她就跟随父母的脚步,进站工作,见证了水文测量手段数十年的变迁,也在即将退休的最后一年,见证了綦江河水上涨到历史新高。以下是刘劲梅的口述:

偏僻的站点

我父母都是原来四川省綦江县东溪水文站的工作人员,跟水打了一辈子交道。1983年,我高中毕业后也进了这个系统,被分配到綦江五岔水文站,现在属重庆市江津区管辖。五岔站距离綦江与长江的交汇口只有40公里,1940年建站,是重庆最早的现代水文站,也是国家一类水文站。

綦江发源于贵州北部山区,覆盖流域超过5000平方公里,中上游都是中低山,过了綦江县则属于浅丘,自古以来水灾都比较严重。不过长江上游山区的洪灾跟中下游平原不一样,这里的洪涝一般出现在河流两岸的低洼城镇,呈线性排布,支流下游区域则经常被长江顶头淹没,意思就是长江干流涨水,往小河里面灌,淹没城镇,俗语说“大河涨水小河满”,就是这个意思。

除了河流沿岸的低洼城镇,一般农民居住的山区更容易出现塌方断路之类的次生灾害。我父母曾经工作的东溪水文站,站址原来在河边,周围全是吊脚楼,很繁华,但地质条件不好,曾经下雨时有过巨大的石块从山上滚落,虽然没有砸到房子和人,但的确非常危险,所以后来整个站点就搬到镇上了。

水文站需要测量的主要包括河流水位、流量、含沙量,以及当地的降雨和蒸发量这几项,其中河流水位、流量和含沙量是必须要到河上去测量的,所以东溪水文站的员工,现在每次测量都要走上二三十分钟,很不方便。五岔水文站站址的地质条件更好一些,站点跟测量地点一直在一起,但也很偏僻,在江津区贾嗣镇五福村,距离最近的场镇都有2公里,早期水文站周边也没有居民,只有孤零零一座站。

站址选得这么偏僻,原因是早期测量手段单一,建站的地方,河道必须顺直,没有支流加入,河断面宽阔,且两岸地质条件稳定。重庆是山区,这样的河道并不多。2000年,我曾调到云阳县的一个站点去工作过一年,那个站点更偏僻,距离附近任何一个场镇都在7公里以上,当地的土地资源又很少,我们连蔬菜都没地方买没地方种,非常艰苦。

早期的水文测量手段比较落后,测流量需要在河两岸拉上缆绳,由工作人员划着船到河流正中间,用一种叫铅鱼的工具手动测量。山间的河流一涨水,流速都特别快,狂驰怒吼,大浪翻飞,半夜出门去测流速非常危险。好在如今条件好多了,测流速都是用电动缆绳把铅鱼放到河中间去测量。

我刚到五岔水文站的时候,站上一共有5名员工,除了我都是上过大学的工程师,因为当时我们测量完拿回原始数据后,很多结果需要手动计算,非常复杂。另外,作为一类水文站,我们的结果必须保证精确和准确,所以当时都是一个人计算,另外两个人检查和核对。现在就好多了,只需要在电脑系统里输入原始数据,结果就出来了。

另外,从2015年开始,我们站上陆续安装了自动测量水位和雨量的设备,计算机系统中会自动更新数据,我们晚上起床的话,就不需要到河边去,只需要在电脑边看看就行了。2018年,上级还拨款,把河边原来的青石板路铺上了水泥,下雨天比原来好走多了。但即便如此,站上的人还是越来越少,如今我们五岔水文站总共只有两个人,只在汛期会有上级派驻的应急分队过来帮忙。

我在水文站工作了一辈子,几乎不分节假日,按照正常流程的话,我今年10月就退休了,等我离开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新增人手过来。现在的观测手段增加了,很多地方都增设了无人值守的自动观测水文站,虽然现在科技手段发达,但自动设备其实也需要有人随时检查校准。

7月20日,綦江五岔水文站观测塔。观测塔里的设备可自动测水位,廊桥在枯水季离水面有好几米,6月22日最大洪峰通过时,洪水漫过了廊桥,桥下的竹丛被连根拔起

 

最大洪水

綦江河的汛期一般在4月到10月,河流不涨水的话,各项数据我们只需要在早8点和晚8点各测一次就可以了。一旦涨水,观测就变得密集,有时候几分钟就要量一次,不分白天夜晚。我记得我刚上班的时候,暴雨天出门看数据,经常因为淋湿太多次,都没有衣服裤子换了。

和大多数重庆人一样,我自己的洪水记忆最早在1981年,当年7月中旬,长江上游多地连续暴雨,导致长江干流重庆至宜昌段出现了新中国成立后最大的洪水。当时我才十多岁,正在上中学,住在永川县城的伯父家。我记得有一天早上我跟弟弟还在睡觉,伯父很慌张地过来叫我们起床,说洪水已经进屋了。那时候人还小,只觉得大家慌慌张张搬东西很好玩,还专门跑到河边去看水。

1998年的洪水也很大,但对重庆的影响不如1981年。那时我已经工作了,五岔水文站记录到了205.55米的最高水位,也是今年以前记录的最高水位。这一段的綦江河,平时水深只有5米,到205米的话,水深能达到13米左右。但我当时并没有在这里,而是在重庆市巴南区一条叫五布河上的一个水文站。那条江很小,流域只有几百平方公里,当时并没有涨水。

我在巴南工作时间不长就回到了五岔站,綦江河以前上游住的人很多,每次下大雨,河面上就会漂来大量的生活垃圾,被河水连根拔起的大丛竹子、树木,还有猪、狗、家具。那种时候,你就知道,上游河边低洼地带有人受灾了。而且每次涨水,各种蛇虫蚂蚁都会拼命往岸上跑,有一次我出门去看水位,刚走到河边,就看到一条大花蛇浮在水面,飞速朝我所在的岸边窜过来,吓得我胆战心惊。如今可能是生态不好了,很少再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当时我们站上的人多,还要测量比降,就是河道水平距离内,垂直尺度的变化。有一次,我就在去测比降的路上,看到一具尸体,被人放在河边物资站的门口。后来我知道,那个人并不是因为洪水死亡的,但那种暴雨笼罩大地,就如灾难降临的恐怖气氛,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綦江河一般在4月进入汛期,但去年12月份就听说,有的地方在打雷了,甚至早春就有一些地方下了冰雹,都是不正常的气象情况,当时我就觉得心里不太踏实。3月底,上级部门开始部署,让我们做超标洪水预警,所以5月1日我还专门在河边另外加了两只更高的水位标尺,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是我工作了一辈子,第一次临时在河边另加水位标尺。

今年第一次涨到超警戒水位是6月12日,198.5米,比平时涨了5米多,还没有到保证水位,但6月15日才降到平时的水位,非常慢。随后,6月20日天气预报称贵州北部即将有一场暴雨。通常来说,那里的雨情会严重影响到我们这里的水位情况,所以6月20日我还测了一次綦江河的过水断面,好计算过水量。6月20日,我测出的过水面跟平时还差不多,随后6月22日就涨了大水。

綦江县城在我们上游,下午两三点,城里就进了水,随后雨一直下,后来从新闻里知道,这次洪水,綦江县城里最高淹没了二层楼,甚至有大水直接从居民家的窗户冲出来,非常吓人。我们五岔水文站的最高洪峰是在晚上8点到来的,205.85米,是历史新高。我们下游的几个低洼城镇都淹了,离我们最近的贾嗣镇,靠近河边的房子最高也淹到了二楼。

我们河边有一个水位观测的塔台,从岸边一座廊桥可以走到塔台里面去,那座廊桥平时离水面还有好几米的高度,但6月22日那天,桥面已经被淹没了,我们从桥上走进塔台,会因为猛烈的流速产生廊桥在飘荡的错觉。最高洪峰持续了三四十分钟,算是来得快也走得快。6月22日过后,綦江和江津以及贵州北部依然在持续下雨,7月1日又过了一次比较大的洪峰,直到如今(7月19日),綦江河的水位一直都没有回落到平时的水位。

好在如今通信工具发达,警情预警比过去做得好,没有人员伤亡。我记得我刚工作那几年,各地水情都是靠电话传输,有一次我们当地还艳阳高照,站长到镇上买东西去了,结果突然之间,河里的水就涨起来了。那种时候,人力能做的准备和预报工作就很有限,现在科技更加发达了,希望人类对抗自然的能力也能更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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