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对她有印象，或是她的歌，或许只是她的名字——程璧。当然，你可能还不熟悉的是，她是一位旅日音乐人。

然而，这个标签远不能概括程璧的全部。她的音乐有着特别的松弛感，像是慢慢诉说着什么。

我与程璧约见在吉祥寺，那是东京近郊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区。临近圣诞节，吉祥寺车站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节日装饰。我们找到一间街区公园旁的咖啡馆坐下，聊了聊她的音乐，她的生活，还有东京这座城市带给她的灵感。

未来预想图 × 程璧

东京是另一种生活和创作的想象

Q：你的新专辑《步履不停》已经发布，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程璧：今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努力地“生活”，终于在年底，完成了一张新作品，我会带着这些歌，在北京、上海、深圳和大家来一次岁末见面。这次巡演叫“薄雾里的晨钟”，这其实是我心里一直存有的一个意象，一个美丽的隐喻。就像在清晨的薄雾中，走入森林，听到了远处的钟声，那些黑暗夜晚的困惑将会迎刃而解。钟声也代表着新年的开始，所以很应景。

新专辑已经在国内发行，明年也会在日本上线。3 月在东京还会有新专辑的现场发布演出。音乐之外，我还开始关注设计和生活方式的部分，东京有很多独具匠心的店铺，很想能够在明年多去考察和发现。

 

Q：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日本的音乐以及艺术作品感兴趣的？

程璧：在大学学习日语的时候，我接触了很多日本的电影和音乐，很喜欢那里面独有的“生活感”。我发现吸引我的音乐也都是类似的风格——用音乐静静地诉说生活的感觉，像歌手湯川潮音、组合羊毛とおはな（羊毛和花）都是我喜欢的音乐人。还有福原希己江也是，她有一首歌名叫《青椒肉丝》，非常有生活的气息。

Q：你是怎么喜欢上这种“原声音乐”的呢？

程璧：其实，就是因为喜欢古典吉他的音乐质感，我才开始对音乐创作感兴趣。上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些同学会弹钢弦的民谣吉他，当时那并不太吸引我。后来读研究生二年级，来了日本实习，偶然一次，听朋友在家弹了一把尼龙弦的古典吉他。虽然是一把很旧的吉他了，但是我立刻就爱上了古典吉他的声音，柔然又温厚，第二天就去东京御茶水街区的乐器一条街买了一把，回家琢磨之后，弹出了第一个和弦。

Q：这种音乐风格在日本大众吗？跟国内的音乐，尤其是和民谣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程璧：日本的音乐分众已经非常细化，不同的音乐风格有着完全不同的受众，似乎大众化的时代已经过去。创作内容上，很多日本的民谣音乐人更加关注个人情绪和生活里的小细节，而国内的民谣相对有更多地域情怀或者文化主题，比如早期兰州的野孩子乐队。不过，其实这几年国内新生代音乐创作人也更加注重个人情绪的表达了，听众也在扩大。

 

Q：最开始怎么想到来东京？

程璧：2010 年，我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在东京短暂地实习过一阵子。后来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觉得自己对这里依旧存留了点念想，于是就应聘了日本企业，开始正式在这里工作、生活。

最初的工作，跟音乐完全不沾边。因为刚毕业时来日本的选择并不多，在北京面试收到了一家证券公司的 offer，那时候刚走出学校，也曾想尝试更多的可能，就欣然前往了。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发现自己渐渐变得麻木——虽然不抗拒，但从这份工作中找不到足够的喜悦感。后来也试过在自己很喜欢的设计公司——日本设计中心的原设计研究所工作，但还是希望能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找到更多的创作空间。

Q：做了音乐之后，为什么选择继续留在东京？

程璧：我觉得，这里的生活给了我很多想象空间，不光是音乐方面。因为学了多年日语，我和东京不存在语言的隔阂，可以很自由地探索这里的设计、文学、生活小物、食材，从新鲜的事物里吸收营养，感受生活给我带来的灵感。而且我觉得，不管在这里生活多久，我始终还会有种在旅途中的感觉。

Q：我很好奇你说的“在旅途中”，那是怎样的感觉？

程璧：毕竟是身处异国他乡，每天睁开眼睛就会想这一天怎么才能过得最充实，而不像在家似的，睁开眼只想无忧无虑地发呆。而且这种生活最大化的冲击，也能让我打开所有感官去感受和创作。

 

Q：人们说，东京是一座让人有焦虑感的特大城市，在这里生活，你会不会产生负面情绪？

程璧：好像还真没有，可能现在我所看到的东京，更多是它的另一面吧。东京确实是一个超级多元的综合体。记得刚刚毕业到东京证券公司工作的时候，公司安排的公寓就在东京站（东京最大交通枢纽），周围是高楼大厦组成的 CBD，每天挤着满员的电车，还要准备 7 门日语证券考试，压得我简直喘不过气来。

但后来，我开始探索一些其他的街区，比如吉祥寺、代官山、下北泽，这些地方与城市中心有一定距离，就像一个个独立小镇一样。我看到了这个城市娴静而独具特色的另一面。另外，整个城市到处都是绿色，家家户户也会种植花草。我觉得东京最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它既有着大城市快捷便利的一面，同时又多元并存，有着生活和安静的另一面。

Q：旅居日本会失去一些跟歌迷沟通的机会吗？

程璧：其实不会，现在网络这么方便，不管在哪儿都可以和大家随时交流。

Q：这种距离感是不是也是你所期望的？

程璧：也许是吧。在国内，常常因为离大家或者媒体太近，我不得不去参加一些活动，这很花时间。而在异国生活，我可以时常保持清醒，能够自发地、有规律地创作，有一个相对松弛的生活节奏，维持音乐的独立性。而且我想，真正喜欢我音乐的人会懂这种感受。因为，用音乐联系起来的灵魂，不会因为我们在地理上的距离而觉得疏远。

Q：生活中你最享受的事情是什么？

程璧：我很喜欢做饭，有了想法就会去捣鼓一下，也经常出去买一堆食材，回来就在家里做，还认认真真摆盘呢（笑）。

另外，很多有关生活的启发其实来自书籍，比如日本料理家渡边有子的《365 日。永恒如新的日常》。她可以说是一个“生活”的专家了吧，我经常在杂志上看到她的一些有关食物和生活主题的专栏，传达她对生活的理解和感受，言简意赅，常常能引起我的共鸣。

 

Q：印象里，你是一个很“仙”的女生，没想到你的生活感原来这么强烈。

程璧：是啊，我是一个对家的归属感非常强烈的人，可能是因为从小受到父母生活相处模式的影响，耳濡目染，所以我也很喜欢过日子的感觉。最近在装修新家，家的风格、布局，以及每个房间的安排，都是我自己构思、然后实现的，甚至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我请木匠师傅按照我的想法来做的。

Q：除了在家，你平常会出去看自己喜欢的演出吗？

程璧：会。东京其实藏着很多大大小小的 live house，而我最喜欢去的一家在三鹰市，叫“音楽の時間”（音乐的时间）。 2014 年左右，我第一次去这一家 live house，当时在那里看了一场福原希己江的演出，她是一位我一直都很喜欢的音乐创作人，大家熟知的日剧《深夜食堂》里就有很多她的音乐作品。

这家 live house 算是个隐蔽的“地下空间”，只能容下 20 个人左右。地方虽然小，但是挺舒服，到了冬天，老板还会热情地端出自己做的味增汤，整个氛围就像家庭演出似的。在这个地方出演的音乐作品也偏独立小众，但都是我喜欢的原声乐器演奏风格，比如，有的时候会有音乐创作人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静静地唱自己写的歌，昏暗的灯光下，他沉浸在作品中的神情，至今我还印象深刻。我觉得，应该很少能在常规舞台上看到这样的演出吧。

 

Q：最近还做了什么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吗？

程璧：我最近跟自己很喜欢的独立服装店合作设计了一件大衣。最初就是画了个草图，后来和裁缝经过商量调整，最近终于完成了。其实没事的时候，我就会做些小设计，因为无论是音乐还是设计，我更希望表达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理念。喜欢我的歌的人，可能也有很多是和我有着相同理念过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