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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与金沙(一):洛古河卡伦

作者:admin 2020-07-18 我要评论

对于中国人,贝加尔湖是苏武牧羊的地方,连接着一个忠贞爱国的动人故事;而对于贪得无厌的哥萨克来说,最初刺激他们寻找和越过贝加尔湖的一个重大诱惑,是关于银...

对于中国人,贝加尔湖是苏武牧羊的地方,连接着一个忠贞爱国的动人故事;而对于贪得无厌的哥萨克来说,最初刺激他们寻找和越过贝加尔湖的一个重大诱惑,是关于银子和银矿的传说。后来果然在尼布楚等地发现了银矿,而几乎同时,也有金矿被发现。穆拉维约夫接任东西伯利亚总督时,黄金开采已成为当地经济的支柱产业,也成了官场腐败的罪恶渊薮,他的第一刀就砍向官商勾结的利益输送渠道。在任15个年头,这位军政强人主导了对黑龙江之左和乌苏里以东的侵吞,似乎不知道右岸河汊中有丰富的金沙,否则不知会搞出什么新的花样。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诗。清朝内忧外患之际,大东北涌现一批忠勇才智之士,如吴大瀓、曹廷杰、李金镛、宋小濂……皆倾注血忱,生死以之,力图捍卫祖国的大地,也守护着黑土地上的金沙。

吉林珲春的俄式建筑“第一营” (摄于1933~1934年)

 

世界上每一条大河都是汇聚众水,源远方得流长,黑龙江亦然。可说到它的源头,常会有一些夹缠不清,一是指其上源石勒喀河和下源额尔古纳河,再就是指两河汇合处的黑龙江正流。本篇所写的洛古河小镇,就坐落于汇流处以下十余里地方,右岸的连绵山峦至此消失,江岸平衍舒缓,小镇广场上有一个醒目的“源”字碑。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之在晚清成为金匪出入的通道之一,而对洛古河卡伦设立的时间,我在开始时颇有些迷茫:史料上记载创建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这么重要的边境口岸,竟然这么久不设防吗?特地请教了研究清代卡伦的宝音教授,承他相助,大疫中跑到人大的办公室核查资料,告知我真的就是如此之晚。

2019年夏天,在《三联生活周刊》的支持下,潘振平兄与我前往黑龙江上游考察。抵达当晚住在漠河县城,次日一大早先去小阿穆尔河的九曲十八湾,然后是老金沟(又作老沟河金矿遗址),接下来经过数十里山路,就到了洛古镇。1854年夏,穆拉维约夫第一次带领沙俄大型船队闯入黑龙江,就在此处水面停下来,掬水而饮,奏乐欢呼,庆祝俄军在160余年后,再至这条梦寐以求的远东大江。而在这样一个战略要地,清朝既无卡伦也无驿站,不设一兵一卒,任由老毛子在江面上自嗨。

这里现在有个约40户人家的屯子,得名于附近一条流入黑龙江的河,是一个安静的边陲小镇,居民不多,游客也不多。我们雇了一艘四人座的机动船,贴着右岸溯江而上,还未接近两江相衔处的岛屿,船夫老张靠边泊岸,指引我们去看山坡杂树间的一块石碑,红漆大书“龙江源”。再三请他向前开,回答说不可以了,规定只能到此。来前做过一些功课,知道两江合流地带有一个三角形岛屿,很想过去看看,至此始知属于俄方。无奈何只得凝神远望,但见葱茏中一个红色高脚哨亭突出树杪,十分醒目……

兴凯湖议界和珲春划界之后,成琦、景淳等人玩忽怠惰、不进行沿江逐段踏勘的恶果很快显现。这个扼控两江的小岛地位极其险要,而依照划界原则,既在黑龙江之右,也在额尔古纳河之右,理应属于中国。近来读美国人柯林斯的《西伯利亚之行》,他在1857年夏天经过此地时,这个箭镞形小岛就已经有了俄军哨所,可知对方多么能抢占先机。

扩张是殖民者的本性,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欲望,断不会因为一两个代表人物的离去改弦易辙。穆督去了,一条强加给清朝的边界划定了,可也就是鲸吞变为蚕食,漫长的中俄东部边境仍不宁静。俄国人首先在右岸距瑷珲不远处开荒种地,还建了一所房子,好不容易才赶出去。接着又在额尔古纳河沿岸闹出事端,要求过江砍柴,被拒绝后干脆直接越境,挖了一些地窨子住下,大肆放牧割草,清军卡伦防范不严,呼伦贝尔总管珠勒格讷也是听之任之。特普钦闻说后严令如实上报,得知“距巴彦珠尔克等五处卡伦百八十里至五六十里不等,有俄人越界割草,或二三百堆至五七百堆不等,并有偷挖地窨七处”,而珠勒格讷派人找沙俄边防官员交涉,俄方“承认各处羊草系夷人越界偷割搬取遗剩之物,愿将各处羊草搬取净尽,并将地窨平毁”。咸丰十一年十二月,特普钦奏报此事,认为呼伦贝尔与俄国接壤,多数边卡并不防范,导致俄人潜入,发现后又任其将草堆搬回,实属办理草率,请求将珠勒格讷革职。谕旨即令革退,并命特普钦加意防范。

以江河为界,在国际上很常见,更常见的则是越界。江河并非天堑,如果没有强大国力和周密的边防,偷越实在如同儿戏。当年的额尔古纳河与黑龙江正是如此:清方地广人稀,卡伦防兵通常二三十人,两卡之间相距百里甚至更多,加上懈怠玩忽,可谓到处都是漏洞;而俄人得陇望蜀,有空就钻,不断潜入黑龙江右岸种地打草,也越过额尔古纳河开设磨坊,真是防不胜防。特普钦头脑较为清晰,在向朝廷奏报这些事件时,指出边界大势与事件之关键:

自额尔古纳至黑河口三千余里,江左俄屯处处,连接不断。而江右一带多属旷地,并无人居。每年派员上下迎查,即遇有越界耕种之事,与之理论,决不听从,欲即平毁,则彼众我寡,横行阻拦,且未便以微事与之启衅。

边境空旷无人,历来乃守边之大忌。比较起来,沙俄在黑龙江流域虽人口更少,但所有移民皆分布于边境线上,亦兵亦民,与哨所兵营互相支撑;而清朝的关东,对呼伦贝尔、黑龙江、吉林滨海地区长期封禁,冬日江上封冻,不多的卡伦反而后撤,广袤地域除却老瑷珲一带村屯,只有一些游动的猎户。康熙朝就主张屯田戍边,成果很有限,道光初年虽在黑吉两地兴办屯田,主要是想解决在京闲散旗人的生计问题,选址距边界甚远,全然没有了戍边的意识。像洛古河这样的边界要地,直到光绪初还没有民户,也没有设立卡伦。

特普钦署任时可谓内外交困,不仅要面临沙俄当局的欺凌,内部压力也很大,“地方困苦无资,差务日增繁费,官兵奉饷不继,在在运转维艰”。经过踏勘,他很快就上了一道《开垦折》,提出在呼兰大兴屯田,制订详细的招垦章程,并将之与实边戍边联系起来,曰:“如果办理顺绪,于经费不为无补,防务亦属有益。”得到清廷批准。

进入同治朝,恭亲王摄政,局面有所改观,屯田之事再次提上日程,吉林将军景纶也因行动迟缓、“任意颟顸”遭到斥责。目的虽还是以解决“八旗兵丁生齿日繁”为主,但有人总是比没人强。特普钦随即上奏,说呼兰城之北有大块荒场,“可移住京旗三百户,编为十屯”;而要点在于呼兰已有大批犯禁私自前来垦荒的农民,“先后查出统共私招民户四千一百余名,新陈私垦地一万五千余垧”,请求一律豁免。因为皇家采珠与贡鱼,黑吉的很多河流也被封禁,特普钦提出多设一些网场(即渔场),给渔民更多活路。东北封禁就此被撕开一道口子,山东、河南等地农民蜂拥而至,掀起了移民的浪潮。(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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