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有个故事说曾子的妻子要去市场，小孩哭哭啼啼不让她去，她就哄孩子说“妈妈回来杀猪给你吃肉”。她从市场回来，曾子说，不能骗孩子，否则孩子会失去对父母的信任，于是就真的杀猪炖肉给孩子吃。这个故事出自《韩非子》，韩非的生活年代跟曾子差了一百几十年，有多可靠见仁见智。曾子是孔子的学生，特长是家里家外一把手，说杀猪挽起袖子就能杀猪。孔子的学生各有神通，曾子是比较朴实的一个。

因为从小就读过曾子杀猪的故事，所以自己有了孩子就非常小心。孩子一开始都天然信任父母，但是在某个神奇的心理成长拐点以后，父母的话小孩都当耳旁风。因此为人父母要一直小心翼翼，许个愿也思前想后，生怕太早让小孩失望。周末带宝宝出门，他不想穿衣服，于是我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吃冰激凌。一听冰激凌，他马上欣然同意梳头穿衣换鞋，不用人抱，自行爬进推车。这下轮到我有点不安了：常去的粉红色小三轮车有牛津最好吃的冰激凌，营业时间却不太确定。粉红色小三轮车的经营者是个意大利小伙子，过了12点半才开始卖，但有时下午1点也没人。毕竟是自己的生意，不必打卡上工，早些迟些都无所谓。买冰激凌的顾客也多集中在午饭以后，上午没有什么人去吃冰激凌。我一路走一边在心里策划应急方案：如果冰激凌车还没开始营业，我就迅速到旁边超市里买三个。但是这样就等于暴露了冰激凌的其他来源，以后宝宝路过任何超市可能都会要求吃冰激凌。好在运气不错，冰激凌车已经支起窗口，七八个人遵守着社交隔离的规矩，排出了20米长的队，造成一种车水马龙的盛况，宝宝吃到了巧克力花生酱的冰激凌，非常满意，一路无话。我也暗自松口气，当妈就要守住一言九鼎的红线。

当父母不容易赢得信任，做孩子也不容易。很多年轻人都抱怨父母明明早跟时代脱节，却一直不相信儿女有在这世界上独立生存的能力，不需要他们的照顾。我以前也这样觉得，明明我都已经自己生活了20年，留学、工作、跨国、搬家都经历过了，爸妈还经常叮嘱我要好好吃饭，不要夜里睡太晚。后来我生了自己的宝宝，才悟到爸妈也不是天生的控制狂，都是被小孩逼的。爸妈一秒钟没看见，小孩就会从地上捡起不知什么来吃，碗里的饭倒要塞进鼻孔里，爬上高凳玩电灯开关，用手指头捅插座……

有大概几年的工夫，无论帮孩子做什么他们都一概说“不”，不要换尿布、不要穿衣服、不要刷牙、不要洗澡、不要吃饭、不要睡觉……父母任何试图改变现状的行为，都会招致他们不屈不挠的反抗。我开始带孩子以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有的父母跟小孩斗争几年以后就永久丧失了“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的能力。一天要给换七八次尿布的小婴孩，一眨眼就长得比自己高，拍着胸脯说这世上的事他都懂了，从此要自己单飞——怎么可能一下就放心？然而不放心也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