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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去咖啡馆的理由

作者:admin 2020-06-22 我要评论

在咖啡消费如此方便的上海,为何仍然有一个去咖啡馆坐下来的理由? 上海在咖啡市场上的地位无可取代。图为%Arabica在ITC开的新店 本文摄影/于楚众 早上8点钟,...

在咖啡消费如此方便的上海,为何仍然有一个去咖啡馆坐下来的理由?

上海在咖啡市场上的地位无可取代。图为%Arabica在ITC开的新店

 

本文摄影/于楚众

早上8点钟,位于南京西路的德大西餐社里已经人声鼎沸。若不是之前疫情影响的缘故,这个时间入场是需要排队的。虽然叫作西餐社,但这里在午餐和晚餐的时间段以外都作为咖啡馆运行,售卖咖啡和点心。和一般的咖啡馆不同,桌前就座的都是叔叔阿姨辈的男男女女,穿着休闲却十分得体。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杯颜色幽深的黑咖啡。很多人会不加糖也不加奶来饮用,是上海人所谓的“吃杯清咖”。拱形的欧式窗户之外,是南京西路上早高峰时段的车水马龙。而经由旋转大门走进这个由暖黄色吊灯、马赛克地板和胡桃木桌椅组成的世界,就会有种时光倒流之感。

德大西餐社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97年。上海自1843年开埠之后,出现了一些供应咖啡的西餐厅,其中就有德大。海派作家的笔下对摩登上海二三十年代的书写中,少不了咖啡馆的身影。旧时的咖啡馆基本都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中,德大、东海和凯司令是为数不多保留下招牌的几家。尽管地址和经营者都更换过,但里面的怀旧氛围和老派餐食却对上了年纪的客人格外有吸引力。

咖啡对于中国来说是舶来品。在上海这个最早接触咖啡的内地城市,则在这100多年的时间里积累出了咖啡饮用的人群和习惯。如果说在其他城市,喝咖啡还是一件属于年轻人的具有仪式感且体现身份归属的事情,那么在上海,喝咖啡相对来说已经可以超越年龄,成为一种摄取咖啡因的日常需求。

相比空间,Manner店更重视做出便宜好喝的咖啡,来满足上海人刚需(蔡小川 摄)

 

数据显示,上海每年人均咖啡消费量约20杯,大大超过全国年人均仅4杯的消费量。上海咖啡店总量达8000余家,在全国遥遥领先。在永康路、武康路、安福路、建国西路等街道,咖啡馆更是密密麻麻地分布。星巴克全球最大的甄选烘焙工坊选择在上海南京西路落户,说明了上海在咖啡市场中的地位。

在这8000多家咖啡馆里,有很多都是十几平方米的小店,顾客在店里喝完咖啡就走,或者直接外带。小店在上海的流行固然和城市街道的尺度相关——北京街道宽阔,商业店铺相对分布稀疏。如果到达一家咖啡店需要花费时间,人们也就倾向待在里面继续消费空间,而不是马上就走。上海的店铺密度大,小街小巷多,具有很好的可达性。即买即走,也就成为可能。

同时它更是为了满足人们对咖啡的刚需。这也正是韩玉龙和太太Lucy在2015创建Manner时的初衷。他们的第一家店是在南阳路上一栋居民楼里临街一层打开的窗口,里面大约有十几平方米,有意式和手冲两种出品,豆子最多的时候有来自7个产地的不同风味可选。他们把更多资金用来购买好的咖啡豆、机器和牛奶,想法是让顾客喝到既便宜又好的咖啡。

现在Manner在上海已经有70多家店。由于开店数量和消费频次上的优势,他们在采购咖啡豆时拥有较强的购买力。在云南产区,他们能以比星巴克更高的收购价格来支付咖农,拿到质量更好的豆子。同时Manner的每种咖啡产品平均要比市场价低5元,要是有自带杯,还能再便宜5元。不久前,韩玉龙在随机查看销售数据时发现写字楼旁边的一家Manner店,消费最高的人一个月就喝了44杯咖啡,第二名和第三名是并列42杯。

假如外卖或者窗口的方式就能解决咖啡消费,那咖啡馆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一家值得久留并经常光顾的咖啡馆不仅关乎一杯好咖啡的出品,还有围绕它形成的全部体验,人们有时需要一种自己和咖啡师、店主之间相互交流所达成的理解和默契。在咖啡文化发达、喝咖啡选择多样的上海,对一家好的咖啡馆,就有多种多样的要求。

Seesaw的创始人宗心旷降低了操作台的高度,让咖啡师更易于和客人交流

 

吸引:遇见咖啡师

如果说第三波咖啡浪潮下诞生的精品咖啡馆和过去有什么不同,那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咖啡师的角色。“请称呼我们咖啡师,我们很乐意与您分享咖啡的问题。”这是一家精品咖啡馆印在消费小票上的“约法三章”之一,体现了这份职业的含金量以及应获得的尊重。

咖啡师是客人走进店里首先要打交道的对象,肩负着带领客人去探索咖啡世界的使命。一个好的咖啡师懂得如何运用专业知识和沟通技巧,消解那些关于产区特色和微妙风味的理解门槛。他们希望无论是一个不怎么喝咖啡的人,还是一位口味固化的咖啡消费者,都能够轻松地找到那杯属于自己的好咖啡。能和一家咖啡馆产生关联,首先从遇见一位对的咖啡师开始。

咖啡师张棚在和一位前来买咖啡的熟客打招呼。此时客人不多,两人顺便聊了一下手冲咖啡的萃取过程中酸、甜、苦的平衡应当如何把握。在Seesaw咖啡工作了5年,张棚既是一位会参与日常制作的高级咖啡师,也是Seesaw在“上生·新所”店的店长。Seesaw是创立于上海的精品咖啡连锁店品牌。创始人宗心旷告诉我,咖啡师不应该是沉默不语的服务员,他需要能让顾客感知杯中咖啡的好。这从Seesaw第一家愚园路店刻意做出的吧台设计就能看出来——当时星巴克的门店里,咖啡师的操作台要比顾客接触的台面低下去一块,咖啡师是隐藏在后面操作的。而Seesaw把台子全部降为90厘米高的一个平面,客人能够欣赏咖啡师的工作,也易于互动。“咖啡师就像在舞台上表演一样。”

Seesaw的“上生·新所”店采用“廊道”的设计,吧台和操作区置于中央

 

这种设计风格贯穿在Seesaw之后所有的门店设计中,并在这家“上生·新所”店达到了一个极致。“上生·新所”是上海一片基于工业建筑和原孙科别墅、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等历史建筑改造而成的工作休闲区。Seesaw店位于一栋写字楼的一层,采用了两边打通的“廊道”的设计,不管喝不喝咖啡都欢迎从中经过再到达别处。吧台和操作区就在廊道的中央,客人从前面或者后面都能观看咖啡师操作并与之交流。咖啡师是个流动性很大的行业。对张棚来说,能在一家咖啡馆做这么久,缘于很享受这种把对咖啡的钻研分享给他人的感觉。

不少咖啡馆都会在咖啡豆后面标注主要风味,比如玫瑰花香、葡萄干味、榛果香气之类。Seesaw的菜单上也会这样注明,但是张棚不会以此来给客人推荐。“因为没有经过训练,未必能喝出这些层次。并且客人联想到的,也未必就是你所描述的那个东西。到时候客人喝不出来,反而给他徒增压力。”对于上来就保持开放心态的客人,张棚一般会问他喜欢偏重还是偏淡来为他推荐豆子。假如过去喝的都是商业连锁店的咖啡,那么张棚就推荐感受一下偏淡的口感。偏淡意味着一支浅烘焙的豆子,一般酸质会比较突出。“中国人的味蕾不太能欣赏酸。对方边喝我就会和他讲,好咖啡一定是要让你感到舒服的。有的豆子没有烘熟,是那种刺激的酸。而真正好豆子的风味可以是橙子的酸、莓果的酸,或者成熟桃李的酸。它是酸酸甜甜的,生活中遇见这样的水果你会爱吃。”

Seesaw的理念,是希望咖啡师能和客人成为朋友。大家聊天的话题甚至不用拘泥于咖啡,因为彼此都会从对方擅长的领域里得到滋养。Seesaw的公号里经常会推送店里咖啡师的个人故事,他们每个人都有多彩的经历和有趣的爱好,有的是黑胶唱片爱好者,有的是运动环保达人,有的着迷跳各种舞蹈。而在Seesaw店铺里定期分享活动的主角,也会是那些前来光顾的客人,从长年在路上的旅行摄影师,到复古男士理发店的店主,“都是有勇气去追求喜爱事业的人”。Manner的创始人韩玉龙告诉我,咖啡制作具有一定的竞技性,就和画画、摄影、骑行等许多领域一样,入门容易,但有很大的进阶空间。而且烘焙、萃取等环节又和化学物理相关,可以非常技术流。这两点都让咖啡师这个职业吸引了不少学历高又喜欢探索的年轻人。他们多是1990到1995年之间出生的,想法能和同龄顾客产生共鸣。甚至有客人欣赏某位咖啡师,就会冲着这位明星咖啡师而经常光顾咖啡店。

商业连锁店里,训练有素的咖啡师会对每位客人投以关注。而在独立咖啡馆里,带有个性的咖啡师往往只会和那些气场相投的客人深入交谈。另一家名叫新参者的咖啡馆,老板身兼咖啡师的小A,会对客人有所筛选。进入这家咖啡馆就意味着要遵守小A设定的秩序。咖啡馆的玻璃墙上写着明面需要遵守的规则:请小声说话;请不要随意移动桌椅;请不要外带食物;新参者喜欢所有有礼貌的客人。当然还有没写出来的——小A出生在云南,习惯没有空调的自然通风。在上海的夏天,小A在店里也很少开空调,客人可以坐在院子中。

接受了这一切,才有了和小A聊天的基础。她曾经获得过2015年世界咖啡师大赛云南赛区的冠军,也代表中国参加过意大利咖啡冠军大赛。有过类似成绩的咖啡师一般会选择带学员,走培训咖啡师的道路。小A则仍然坚守吧台,因为她乐于和客人讨论感受。这里的菜单,云南豆是特色。

“新参者”的店主小A,致力于推广家乡云南的咖啡豆

 

作为云南人,小A致力于扭转人们对云南豆的偏见。“最早大家觉得云南豆子有种根茎味,不高级。咖农想方设法把那股味道去掉,然后骄傲地说,我的云南豆没有云南味。但其实有个性的豆子才是难得的。”她连续8年去保山产区收豆,并在当地加工。“那里的农民最初没有做分级,完全成熟、不太成熟和生的果子都混在一起。从源头改变,咖啡风味的干净度也提高了。”

她自己喜欢的是一支水洗处理的“微风保山”。“现在有各种发酵处理工艺,人们能直接喝到一个直观的滋味就很兴奋,越来越倾向喝不像咖啡的咖啡。相对于‘浓妆’,我更想教会客人品味‘素颜’。红薯和西洋参交杂的风味,之后是干净轻柔的尾韵。这才是我心目中纯粹的云南味道。”

在一般的精品咖啡馆里,一旦咖啡师忙碌起来,就难以照顾到客人的疑惑。升级版的预约制咖啡馆保证了一个沉浸式交流的环境,提供了让客人和咖啡师建立更深联系的机会。这也是为何“珈琲光景”的老板兼咖啡师龙坚坚又开了一家“光景一会”的缘故。光景一会位于永康路上,门口只有一块小小的招牌,门永远是关着的,卷帘也永远是低垂的。要是没有提前预约,推门进去通常没有座位。里面不过十来平方米,核心区域就像是寿司店用餐的格局,客人会围绕龙坚坚而坐。他一次可以接待五位客人,大家边喝边聊,一场下来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如果对咖啡感兴趣,又畏惧那些关于产区和庄园的复杂辨析,在光景一会喝咖啡就是个没有负担的起点。它的菜单上以自己出品的拼配豆为特色,但都没有写出豆子的名字和产地,只用一些意象的名字代替,比如“银杏”和“小森林”。

“光景一会”的老板龙坚坚正在用虹吸壶制作咖啡

 

“光景一会”是一家预约制咖啡店

 

龙坚坚从各处收集来的咖啡杯

 

龙坚坚用意式机为我做了“银杏”,一杯清咖,一杯奶咖。并且用的都是一杯浓缩的量,为的是让我在清淡中感受层次。清咖微酸,经过龙坚坚的引导,我排除掉了柑橘、菠萝,最终觉得它更像是杏干。奶咖自然会发甜一些,让人想到奶油果酱。如果进行颜色联想,就会觉得是黄色系的东西。银杏叶的画面就没错了。同时微微的一点儿苦抑制了酸又突出了甜,酷似烤银杏的果肉。“银杏”这个词就显得非常贴切,这也正好是龙坚坚在去年秋天时想出的一款拼配,那时金色的银杏叶落满街道,会给人温暖的感受。

“我当然可以给你讲里面每支豆子的特色。好比这里面用到了一支COE(Cup of Excellence的缩写,世界上最重要的精品咖啡豆竞赛)第三名的豆子,是印尼的亚齐,经过日晒发酵后,热带水果调性丰富,完全不是你印象里印尼豆的扎实醇厚。另外一支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豆子增添进去,则是为了增加圆润感。但这样讲你听了就会很晕。入门者只需要建立一种整体的感受,发现一杯咖啡里的信息可以如此丰富,甚至可以让你沉醉在一种场景之中,这就足够了。”

欣赏:好咖啡与它的知己

客人一旦被吸引进入了精品咖啡的大门,又决定经常光顾某一家咖啡馆,那必定对这家的咖啡出品和咖啡师的素养有了欣赏的成分。这种欣赏,又经常变成一种苛求的动力。无论是客人的鉴赏能力,还是咖啡师的出品能力,都在这个过程中得以提高。

走进T12咖啡馆,Liverpool按照惯例点了一杯澳白。咖啡馆的合伙人同时也是咖啡师的Fox最熟悉这位老客人,等他喝完,也像往常一样来问评价。“我觉得奶沫有点烫,也有点感觉不到下面咖啡的味道。”Fox向刚才出品的咖啡师询问了一下,发现一是咖啡师推荐了水洗的埃塞豆子,而Liverpool平时会喝日晒的;另外就是,Liverpool会习惯喝温度稍低点的奶泡。“我们正常出品的奶泡温度会在54度到56度之间。他刚才那杯约在55度,要是我来做,我会为他调低一度。”Fox说,“人体对温度可以很敏感,尤其是Liverpool这样的常客,零点几度的差别都能够感知出来。”Fox又为他重新做了一杯。

T12的合伙人Fox对每一杯咖啡出品都有严格的要求

 

T12的创始人Figo正在和老客人Liverpool聊天

 

Fox和Liverpool的交谈始于T12在吴兴路那边的老店。她其实老早就注意到这位连续光临并且每次都点澳白的客人。那天她察觉到他喝完咖啡,脸上露出了不太满意的神情。她走过去询问。“每次喝完你家的咖啡我都觉得很幸福。今天好像没有那种被巨大幸福包裹的感觉。”原来,那天的咖啡是一位刚通过出品考试的咖啡师做的,大概没有及时调整机器参数。

“咖啡豆的状态、外部环境、机器状态和人的感官从早到晚都在不断变化,导致咖啡的味道是时刻变化的,所以同一套萃取参数不能适用于一天中的每个时段。具体来说,当时那一杯可能是萃取时间比我们设定的参数慢了一点儿,但仍在两秒的误差之内。‘变慢’意味着更多物质被萃取出来。原本比较酸甜饱满的中深烘焙危地马拉浓缩,就成为一种偏黑巧、烤坚果的味道。”Fox从此每次都要问这位挑剔客人的反馈,他能够体味出细微的风味差别。Fox希望店里的咖啡师经过训练之后都能达到一致的出品。

正是T12对待咖啡的严谨和有原则的态度,让Liverpool很喜欢这家店。最早他发现T12,是因为他那时就住在吴兴路附近。“我之前不怎么喝咖啡,就随口点了杯澳白。喝完整个人都呆掉了。是叫澳白的咖啡都好喝,还是这里的澳白好喝?”经过对比之后,Liverpool确认了是后者。

一杯澳白凝聚了T12团队的心力。T12咖啡馆在成立之初,也涉及很多品类,后来集中在单品浓缩咖啡(SOE)和以SOE为基底的奶咖。“大家对精品咖啡存在误解。精品就意味着手冲吗?只是手冲的方式上手比较简单,又容易表现地域风味,很适宜用来推广精品咖啡的概念。”T12的创始人Figo告诉我,“手冲有两分多钟的时间可以慢慢调整,意式的速度快,平均30秒。这就相当于开赛车和开普通轿车的区别,赛车会更难驾驭。并且意式奶咖,加入了牛奶,等于又多了一重需要考虑的因素。T12有个口号:好咖啡本应日常。中国人更喜欢喝奶咖,它出品快也饮用方便。我们就把它确定为努力的方向。”在T12的菜单上,一般都有浅、中、深三种烘焙程度对应三个产地的豆子,满足客人的不同需求。

为了不至于让牛奶过度稀释单品浓缩的风味,T12几乎是上海最早做小杯量咖啡的店。他们的澳白在160毫升,拿铁是240毫升。要知道星巴克最小的中杯也是355毫升。“人们似乎习惯了手捧一大杯咖啡,所以客人看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这么小?但喝到嘴里他们就觉得值得了。”

牛奶和单品咖啡之间如何做到最好融合也是T12团队反复琢磨的。“浓缩萃取液和打发的牛奶一样,都是很快就会分层的,所以我们要把时间控制得非常精准。比如一支巴西豆子要萃60秒,打一杯牛奶要15秒钟。我们就要求咖啡师在萃取45秒的时候开始打奶,两边要同时结束。萃取液出来的时候还要搅动,让它里面的物质分布均匀,否则开头浓,结尾又有点渣渣的味道。”咖啡端上桌的时候,咖啡师会叮嘱赶快喝掉,并示意阅读配在一起的卡片,上面写着:30秒内开始喝,口感最佳。它的反面还有详细的说明:奶咖在刚融合好时,表面光泽如镜,细腻似绸。30秒内的第一口是最美妙的,顺落滑喉,香气馥郁。因为咖啡中释放出的小气泡会迅速聚拢上升,破坏表层平整,丝滑口感也就随之丧失。这种转瞬即逝的美好,也是最让人留恋的。

吴兴路的老店承载了Liverpool的记忆。那家店的位置朝西。Liverpool喜欢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来到店里,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点上一杯咖啡发呆。作为摄影师的他认为那时店里的光影是最美的:夕阳的光打在门口的布帘子上,来到门口的顾客,以及他们携带的宠物,都会一起出现剪影。后来那家店因为房东的问题停业,一度他们撤掉了这家店在“大众点评”上的条目。老客人则表示那可以成为一个倾诉记忆的平台,要求恢复,并继续在下面留言表达喜爱。Liverpool追随到了这家在常乐路的新店,虽然不再是散个步就能到的距离,需要专门开车才能来。

客人选择了T12,而T12也在挑选客人。T12的店里都不提供Wi-Fi网络,也都是只能一两个人坐的小圆桌,让那些办公或者社交的人不会选择这里。独自坐在桌边喝完一杯咖啡,或者看书,喝完一杯后再点一杯,是这里最常见到的景象。

Ben夫妇经营的Working Paper咖啡馆,复旦师生经常光顾

 

相处:社区里的客厅

能成为一家咖啡馆的常客,还意味着在享用了一杯好咖啡之外,他也和这个空间建立了某种情感的联结。上海的商圈多,繁华主街和商业地产里的咖啡馆已经提供了很多选择,位于社区街道中的咖啡店就相对少些。因为处在熟人圈子,社区咖啡馆总是富有更多人情味儿。它们的存在,不仅提供了满足日常需求的咖啡,还通过老板的个人魅力,凝结了附近的居民,让他们找到一处有归属感的地方。

2016年,Carol在国年路上发现这家名叫Working Paper的咖啡馆时感到非常意外。这条宁静的街道,旁边是复旦大学部分学生的宿舍。当时的业态仅仅是超市、文具店、米粉铺之类的店铺,现在也仍然如此。Working Paper的名字和招牌所用的字体让她隐隐觉得熟悉。走进去,她看到了更多的学术元素:一面木板上用图钉钉着论文,墙壁上的投影在无声无息循环播放国外某大学的毕业典礼,就连装饰画也是学术期刊数据库里的字母图案。后来她才听说,店主Ben和她一样,都是复旦大学的老师。

Ben将经营咖啡馆的过程当作学术观察的对象,同时也试图将个人志趣和职业经历融入其中。Working Paper意为工作论文,也就是论文在正式发表前经历同行评议的状态,要经历反复修改。学者都会心有戚戚焉这个阶段的漫长和折磨。Ben没有把咖啡馆选址在商业气息更加浓厚的大学路,不仅是考虑第一次“玩儿票”能承受的租金有限,也是觉得这里真正能有懂得自己想法的知己——那些有意为之的装饰,不是可有可无的背景,而是需要真正有人在乎。“一次我把自己发表过的所有论文展示在木板上,居然第二天邮箱里就收到了真诚的反馈。”

Carol经常会在这里点上一杯美式,然后开启日常的工作。咖啡馆里轻松的氛围可以消解学术研究的枯燥,她得以在两种情境下来回切换。她还喜欢把自己在专业主线之外一些兴趣类的副线研究放在这里进行,因为那也很符合咖啡馆主人的创业情怀。

“乡村咖啡馆”的咖啡师几乎能记住每一位客人对咖啡的需求喜好。图为合伙人莱拉正在制作咖啡拉花

 

Crystal则把自己的乡村咖啡馆(Café Du Village)开在了上海西郊一处外国人聚居的社区,周边有高档小区、别墅区和国际学校。2009年,当Crystal从外企辞职想要做一家咖啡馆时,满脑子都是之前去法国普罗旺斯旅行时,看到的南法乡村里咖啡馆的样子:几乎都有着色彩明亮的装饰,每家的布置都显示出主人的趣味,村民们就在里面谈笑风生。于是乡村咖啡馆就有了如今的风格:格子花纹的沙发,暖色调的墙壁,一面墙壁上还画了普罗旺斯艳阳下的大片薰衣草花田。

虽然Crystal想开咖啡馆时最向往营造那种家庭客厅般的氛围,但自己本身就是咖啡爱好者,对咖啡品质也不含糊。她从以生豆品质著称的珈露梦公司买进生豆,一开始自己在店里用烘焙机烘豆子,接着又有了专门烘焙的工厂。乡村咖啡馆做意式浓缩的豆子常年有两款,一个是拼配豆,另一个则是她个人喜欢的甜度较高、带有水果香气的单品豆。现在她还拥有了自己的咖啡豆品牌“魔焙”(Moby' s),并在市区有一家同名的店铺。“对比这两家店客人的口味就很有意思。魔焙是在‘小资’青年聚集的延平路,客人每次来都问,有什么新产品?再加上那边是咖啡豆的一个展示窗口,不同产区、各种处理法出品的豆子就很多。乡村咖啡馆的客人以老外为主,他们的口味固定,我们的推新速度就慢。老客人进店就说:‘我就要我那杯咖啡(I just want my coffee)。’你给他端上来之前喝的那个就可以。”

乡村咖啡馆所在的区域,咖啡馆的数量并不算少。Crystal记得,刚开业的头几天也没有客人来,后来渐渐有人发现咖啡和餐食都不错,自己又有英文的优势和他们聊天,口碑马上就传开了。

不光自己能够招呼客人,Crystal还会培训每一位咖啡师英文社交的技巧,让他们与客人建立更深的关系。“比如,要学会记住客人的名字。你和他打招呼的时候要是能说出他的名字,距离马上就会拉近了。还有,你要记住客人喜欢的座位。如果他到店时座位被占了,你可以说帮他盯着座位,一会儿人走了就能搬去那里。记住客人对咖啡的喜好就更重要了,他们每次都点一样的,有心去记并不难。每年6月份很多人全家都回去度假,一个永恒的话题就是:‘你准备好了去哪里吗?’等到他们回来,又可以去问候:‘假期过得怎么样啊?’”

“外国人的社区感会更强。就像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他们每搬到一个地方,会给邻居主动送饼干,去结识对方。再加上他们的小孩都上同样的国际学校,妈妈们自然而然就互相认识。”乡村咖啡馆就逐渐成为社区的中心,工作日的白天是全职妈妈们的聚会,周末会是各个家庭的欢聚。在前微信时代,Crystal在店里设置的信息板有很大作用,谁家搬走要处理东西、谁家需要请家庭教师、谁家需要保姆等等都会在上面贴出来。“一位丹麦女士会特别留意咖啡馆里有没有新来的客人。她会主动过去和对方说话,表示愿意带她去熟悉社区。”乡村咖啡馆也就成了一些外国人开始中国生活的起点。

疫情期间,乡村咖啡馆初六就正常开业了,是整条街上最早营业的店面。“本来每天的消息就挺让人抑郁了,我们开门,虽然客人不能堂食,都是买完就走,至少能给客人以安慰。”Crystal说。让他们感动的是,客人纷纷以各种形式表示支持。“有的买挂耳包,有的去充值会员卡。还有一对夫妇专门过来向我们表示,他们有三个儿子,一家人每天至少会订我们一顿外卖的,散步的时候还会来买咖啡。他们开玩笑说,这样起码能养活我们员工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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