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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说:“挺难的”

作者:admin 2020-02-11 我要评论

中国女排四个字因为时代原因,在中国有特殊的意义,输和赢都牵动着十几亿人民的心,压力超越了比赛的结果。 郎平的绝招是下功夫,反复钻研过往比赛 作为职业教练...

“中国女排”四个字因为时代原因,在中国有特殊的意义,输和赢都牵动着十几亿人民的心,压力超越了比赛的结果。

郎平的绝招是下功夫,反复钻研过往比赛

 

作为职业教练的郎平

2019年女排世界杯,郎平率领的中国队以11战全胜的成绩获得了冠军,这是自1981年以来的第十个世界冠军。比赛全部结束后,郎平面对摄像机镜头,说完“挺难的”,眼含泪水哽咽不止,无法继续接受采访。

郎平是女排第一次夺冠时的队员,“铁榔头”在80年代家喻户晓,退役之后她去美国留学。在回国执教恒大女排和国家队之前,郎平只在1995年到1999年曾回国执教中国队,把低谷中的女排带到了奥运会亚军和世锦赛亚军。大部分时间里,她作为职业教练是远离中国球迷视野的。央视导演梁迈从2002年开始拍摄郎平,见证了她很多阶段。“当时是为了给雅典奥运会预热,拍世界冠军。我领了郎平的选题之后特别迷茫,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个人。好不容易问到她在意大利执教。意大利排球水平很高,她带的队获得过意大利联赛冠军、欧冠冠军,还带出了一个世界级的排球教练,但我完全没听过当时那个城市。先问郎平,去找她应该飞哪儿。”梁迈说。

跟中国排球队的模式不一样,意大利的排球俱乐部工作像个上班族。梁迈说:“俱乐部给她租了一套房子,给她一辆马自达,那车特别小,觉得郎平大长腿坐进去还挺费劲的。我们就住在她家里,为了我们,她还专门把她妈妈叫来做饭。她中午和晚上也回家吃饭。那个时候她已经带队拿到联赛冠军和欧冠冠军,可看起来工作是很愉快又轻松的。她唯一牵挂的就是女儿,每天给在美国的女儿打电话。”

2005年,郎平从意大利回到美国,出任美国女排的主教练,那又是另外一种环境。梁迈说:“美国的训练基地在科罗拉多,郎平带我们去吃饭还遇到了科比。两个人还互相拍了一下手打招呼。我问郎平,美国队阵容定了没有?她说没有。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来刺探军机的?’郎平说:‘真不是。美国女排队员都在外面打联赛,我得一个个打电话问她们参不参加北京奥运会。美国女排没有中国女排那种祖国至上、为国争光的历史责任,全是自愿报名。’”

这些不同国家和排球队的执教经历对于一个职业教练来讲,是宝贵的经验和财富。李铁鸣曾经是郎平在美国国家队、恒大队的助理教练,他跟郎平有相似的经历,从国家男排退役之后去德国打联赛,去日本读排球教练学的硕士,又到美国国家队去工作。李铁鸣说,大家从省队打到国家队又回到各省退役,然后当教练,像师傅带徒弟,教练是这么些人,运动员也是这么些人。当时出国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跟外部环境有个交流,看看其他国家的训练方法和理念。“体育项目其实离不开这个国家的文化和社会体制。欧洲、美国、日本和中国的排球文化都不一样,各有各的特长。我研究你们的特长,对阵的时候看看我们谁能抑制住谁。这种研究,去参观考察跟郎导这样去执教的收获又不一样。参观考察是旁观者,郎导已经是那种排球文化的参与者、领导者了,体会更深刻,更有发言权。”李铁鸣说。

带俱乐部打职业联赛面临的情况是,每年都换一批队员,可能到了赛季临时还有新队员进来,对于主教练来讲,最重要的就是调配队伍组合,发挥出最佳状态。李铁鸣说:“美国国家队也有类似的情况,人才金字塔的底边大,可选择的运动员很多,关键要看主教练怎么去选择和搭配。郎导现在带中国女排,提出大国家队,也是利用了这些执教经验,把俱乐部联赛那种被动的情况化为主动,调配出高水平的人员结构。”

即便到了国家队层面,美国队和中国的文化也截然不同。李铁鸣说:“美国队员从小是自己花钱学排球,她走这条路是自己主动选择,不用思想动员。美国没有联赛,她们都是在国外联赛打球的职业球员,自己管理自己,自己照顾自己,主动性和自主性都很强。不过也不受中国国家队这种管理。有一年世界杯,美国队马上要出发了,一个主力队员突然不想去了,后来才知道她因为感情问题情绪不好。这种事在中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执教美国队,郎平的工作主要是发挥美国球员的长处,弥补短处。郎平邀请李铁鸣加入教练团队,也是看中他在日本学习和执教五年的经历。李铁鸣说:“美国队人高马大,身体素质好,网上进攻很强,可她们地面功夫不好,自身失误多。日本队以地面功夫著称,防守、一传、小球串联等很多细小环节有独到之处,队伍有打不死、非常黏的特点,刚好是美国队的短处。”

2019年9月29日,国家队主教练郎平(右)在日本与国际排联工作人员交谈(中国体育图片供图)

 

郎平的绝招

做中国女排的主教练,跟在国外职业联赛、国家队面对的文化都不一样。“中国女排”四个字因为时代原因,在中国有特殊的意义,输和赢都牵动着十几亿人民的心,压力超越了比赛的结果。中国队里主教练和球员的联结也更紧密。梁迈说:“有一次在北仑训练基地,跟郎导一起吃饭。朱婷来了,坐的桌子离我们还有点远,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郎导伸头看朱婷,说,朱婷多吃青菜。在意大利俱乐部和美国队,主教练不会关注这些的。”如果说那些执教经历是找了一份工作,执教中国队所要花费的心思,和郎平作为老女排队员本身就有的情结,不一样。从旁观者的角度看,郎平的工作要琐碎很多。梁迈说:“带中国队好像没有下班这回事,晚上要看技术录像、要开会,哪个队员要有思想问题了,郎导还要跟赖亚文一起帮着疏导。她们在北仑住的体育宾馆,楼上是房间,楼下是训练场地,宾馆对面有个商场。我在那里待了挺久,没见过郎导和她的教练组去逛过商场。她后来就带着教练组放松过一次,随便看了场电影,她做了指甲,就又回来工作。”

2013年重新执教中国队,郎平带回了游历欧美多年的经验。她组成了一个复合型教练团队,助理教练们按照各自擅长的领域带领不同的队员训练小组,还邀请了体能师、康复师以及科研团队。中国队聘请的体能教练是美国人莱特,他根据每个队员的身体、肌肉成长、薄弱环节定制“私教计划”。比如主力二传魏秋月因为膝盖伤病,肌肉消失很多,这让郎平一度在使用她时非常谨慎。体能师针对她制订了训练和康复计划,借助健身球、皮筋等设计练习动作,增加肌肉力量的同时没有疼痛感,这让她胜任国际比赛中高弹跳的情况。

科研团队的负责人是北京体育大学博士生导师葛春林。葛春林说:“海外执教经验让郎导很明白,没有体能,艰苦的拉锯战中再好的技术也会变形。典型例子是里约奥运会决赛,塞尔维亚队员在发球和扣球失误率上大幅度上升,中国队在关键时刻,虽然体力受到挑战,可较好地控制了失误,还能发挥出技战术,频频进攻得手,最后赢得比赛。”

葛春林带了六个在读或毕业的博士,利用高科技手段为女排提供技术支持和情报。葛春林说:“我们用高速摄影机拍摄队员们训练,这个位置、这个动作跟我们的要求差距在哪里,队员自己在训练里可能意识不到,借助科技手段就一目了然。比如,杨方旭有段时间扣球总是单脚落地,我说你不能单脚,这样重量就是全身重量的5倍,你的膝关节或者踝关节受不了。我们还做同一个位置,不同球员技术动作的比较,比如4号主攻位上,击球点、助跑路线等等,放在同一个画面上,谁的技术更好也很清楚。”

比赛要知己知彼。葛春林的团队能够利用大数据技术分析对手的比赛,进行总结归纳。“比如说,我们会分析对手之前比赛球的落点,用彩色标注出来,就发现中国队安排站位的时候,自由人距离集中落点的位置远了一点。我们也对中国队进行分析,比如我们发现中国没有一次三人拦网,但是巴西、荷兰、美国都有。那么这些发现,我们都会写成报告或者在平时交流中提供给郎导。”葛春林说。除了训练准备,比赛过程中也有科技支持,葛春林的团队和助理教练袁灵犀配合,打完比赛连夜就做数据分析。“我一般会写5条,最多8条,总结这次比赛优缺点、上场队员的表现、哪个位置需要改进……类似这些,当晚就发邮件给郎导。第二天还会打印出来,上汽车时交给她路上看。”葛春林说。

阅读比赛是郎平的绝招。袁伟民执教的时候就特别重视分析对手,做成技术手册发给队员,赛前还有考试,做一份从技术到思想的答卷。郎平继承了这种工作方法,不但自己亲自看录像,看完还带着队员再看。中国排协官方杂志《中国排球》前主编、著名排球评论员杨玛俐说:“她在意大利执教的时候,我去过。队员说,这个赛季把一辈子的比赛录像都要看完了,所以,对手每个运动员在哪个位置、有什么习惯动作,她都知道。为什么她的队输14分时也不放弃?因为她非常清楚对方怎么回事。我不出错,你会出错,你出错我就有机会。”

郎平在意大利执教时也有过一次漂亮的调兵遣将。杨玛俐说:“那个赛季本来也觉得她赢不了,最后一场是对方主场,特别逗,她突然换了一个二传手。每一个二传的节奏是不一样的,对方根本没想到她会把主二传换下去,结果那边就摸不着门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晕晕乎乎就输了。”郎平被看作是天才球员和天才教练,可这些荣光的背后是她的勤奋和用心。杨玛俐说:“跟郎平在一个房间睡觉,她会一下子坐起来,把录像机打开,接着看比赛录像。她可能在想什么战术,想着想着又开始写,然后再看。她就是那种睡着睡着觉,突然想到哪个轮次数据出现什么问题、谁的打法有什么问题、我们应该怎么应对,就爬起来马上工作的人。”

郎平的弟子最清楚她执教中国女排的付出。徐云丽说:“郎导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玩命。她本身就有当运动员时候留下的伤,但是坚持带我们训练。身体指标也不是很好,岁数不小了,可晚上训练回去,我们休息了,她还要熬夜研究对手。她的工作量是比我们大的。”何琦做了教练,对郎平的这些工作付出感同身受:“她反复看录像是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因为任何一个小的点,可能是对手的一些习惯动作,看到了就赢了,没看到就输了。这种长时间紧绷着注意力去准备比赛,心是很累的。郎导打完一个大赛下来,会生病,比如感冒发烧。这就是松懈下来之后的一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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