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摇摇

夏日午后，安静坐在莫扎特广场的老咖啡馆里，往外瞥去，总有人在一架露天开放的钢琴上弹奏一番。有个胖妇人把手拎的大袋子放在地上，肩上还搭着一个小布包，就坐上琴凳了。等到她渐入佳境，小布包早已掉落在地。安静笑言：“音乐之城名不虚传，路人随手一抖就是奏鸣曲。”

也总有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边听琴声边晒太阳，于是，随兴弹奏便有了热情与回响。但是，艾丽丝·门罗却写尽一个老太太独自弹琴的寂寥，她没有开灯，在昏暗、空荡荡的房间里弹奏，钢琴声顿挫迟疑、绵延不断。“她弹的是《清晨三点》。弹完一遍，又从头弹起。或许是她特别喜欢的一首曲子，昔日曾经伴着它跳过舞？也可能她弹得不满意，想弹好一点。”

钢琴声消失，记忆却留痕。佩索阿《楼上的琴声》里，那个练琴女孩不断重复的音阶虽已遥远，但依然回响在林田的心底。钢琴之岛鼓浪屿音乐节上，钢琴抱枕让林田浮想联翩：“摩挲抱枕上的琴键，无论女孩喜欢掂起大拇指还是无名指，钢琴都是柔软的，就像肖邦的夜曲，抚慰着不眠之夜。”

银幕上，那个名字叫1900的海上钢琴师，在风暴之夜猛然松开三角钢琴的制动轮锁，任凭船身剧烈摇晃和倾斜，就在横冲直撞的钢琴上弹奏自如。巨浪之上，钢琴是坚硬的。但当他看到伫立在舷窗外的那个女子时，钢琴顷刻变得柔软。他一边看着她，一边即兴弹奏，似水的柔情流淌过指尖，同时也被录在唱片中。就在她即将上岸时，他在汹涌的人潮中喊住她，想把这张他一生中唯一的唱片送给她，可是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直至她消失在人海里，唱片在他的手中掰成了碎片。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爱情与光泽，就此黯然。

看到易六发在朋友圈的观影点评：“一个人弹琴，演绎了两个人的时光。”弹琴的人可能是陷入爱情的主角，也可能是局外人。有天晚上，贝多芬的好友里斯看到他正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聊得一往情深，连忙准备抽身离去，但是贝多芬坚持把他留下来，弹奏点音乐。“里斯！弹点浪漫的！”“来点忧伤的！”“来点激情的！”她离开后，里斯惊讶极了，贝多芬居然不认识她。随即两个人冲出门去跟踪她，可她早已消失在月色中。日后便有人猜测，歌德可能据此写出一首诗来：“客厅/钢琴/屋子里弥漫的情欲张力/两个潜行在街上的男子……”

我却猜测，《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可能据此虚构出这个细节：盖茨比突然见到他牵念不已的心上人黛西时，激动得不知所措。他们分别了几乎整整五年，重逢的时刻，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命令那个睡眼惺忪的房客弹奏《爱之巢》。“在那清晨/在那夜晚/我们快乐欢畅……”盖茨比和黛西一起坐在音乐室深处的沙发上，完全沉浸在强烈的生命激情中。那些从指尖演绎出的时光，柔软而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