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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为名的天空有多少种颜色?

作者:admin 2019-11-04 我要评论

认识加绒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一个举重若轻的人。 作者:汪星宇 刘恩保 来源:《在另一个地方,我听过你的名字》 〔1〕 认识加绒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一...

认识加绒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一个“举重若轻”的人。

 

作者:汪星宇 刘恩保

来源:《在另一个地方,我听过你的名字》

〔1〕

认识加绒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一个“举重若轻”的人。

直到十月份的某个周一,当我发消息问她下周有没有时间去一趟湖州时,她立刻回复:“干吗要下周,这个周末就可以!”第二天她就去租了车,打包了行李。

去湖州那几天,加绒每天都开三百多公里。如此果断干练,让身为重度拖延症患者、每次都得等到出发前一晚才开始收拾行李和制订攻略的我自愧弗如。

在我认识的年轻人中,加绒不是最有理想的;在我认识的摄影师中,她也不是专业水平最高的。但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她是最有干劲的一个。她永远大跨步地走在一条未知的“荒野”之路上。

国庆刚过去的时候,我们的乡土体验营在黄山南屏村开营了。为了让参加项目的七八十个孩子的父母每天都能在照片和视频中,看到自己孩子跃动的身影,我们招募了四个摄影师——加绒是其中唯一已经毕了业的。

一个戴着酷酷的棒球帽,穿着厚厚的校名服,脖子上围着围巾的女生。一眼看上去,就是毛茸茸的……穿着厚实而温暖,是天生适合远行的人。向往着檐楹日暖的诗意栖居,自由的气质中隐藏着劲松般的坚韧——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而我一向看人很准。

“因为申请了去南加大,十二月底才出国,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给自己找事情做。”

当我问她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时,她说:“会胖的。”

那就姑且把想要减重,当成加绒东奔西跑的强大动力吧。

五月,毕业旅行,她去了重庆、成都;七月,在朋友的撺掇下,她又去了厦门;八月,她拍了一整周的视频;九月,循着三毛的文字和与荷西生活过的足迹,她去了摩洛哥;回来没歇几天,她就和我们一起去了黄山。

许多人喜欢通过旅行去仰望不同颜色的天空,许多旅行的人也都有一颗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不过对于加绒来说,她想要看的天空颜色可能不止一种。

“也许我们在手机上就可以知道将要去到的地方有些什么,但假如事前就明白自己去过那个地方后会有什么变化的话,谁也不会特地费时费力出去旅行了。所谓旅行就是这么一回事。”

〔2〕

认识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个姑娘是绝对闲不住的人。在众多爱好中,她有一件每天都要坚持的事情:运动。

从小学到中学,加绒的体育成绩一直是第一名,参加过短跑校队和上海市的运动会。在中学,她一直是体育委员,体育课上当同学们都偷偷溜回教室,沉浸在题海中时,她在练跆拳道。对此,她说:“这主要得益于从小就和弟弟打架。”

没有丰富多彩的玩具,直到大学才开始使用手机,所以她平时的乐趣就是跑跑跳跳。

但真的有那么容易吗?我曾经尝试着跟她跑了几公里,我气喘吁吁,半途就停下来休息,而她神态自若,让我一度怀疑自己以前爬过的山、蹚过的河都是梦境。

据她所说,九月份在摩洛哥“暴饮暴食”十天后,她发现自己整个脸都圆了一圈,于是开始制订减重计划:

早上:晨跑十公里,然后遛狗;

餐饭:用玉米、紫薯来代替米饭,严格按照一定比例进食蔬菜、肉类、碳水化合物;

晚上:吃一个苹果,继续出去散步或者慢跑。

这样的计划是不是似曾相识?我在朋友圈里看到过很多类似“明天我要晨跑”“吃完这顿火锅我就开始减肥”的豪言壮语,结果,少年时代的多愁善感和壮志凌云都变成了体重。

“第一天跑十公里的时候,不到四公里就跑了四十分钟,撑不住,停下来休息。有人说如果有个伴儿陪着一起跑会坚持下来,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自己想不想坚持。每天都跑步,一周后就很多了。

自律才能给人自由。”

听到这番话,我不禁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等我运动几周后也可以跑十公里。

加绒的家里养了一条柯基,是申请南加大成功后妈妈给她的奖励。

每天早上跑完十公里后,她还要带着小狗狗出去溜达一圈……严格说来,应该是被狗遛一圈。

看着柯基在前面狂奔,而她死死拽着绳子在后面被拖着跑,我笑到捂着肚子:“这和我想象中的柯基不太一样啊。柯基不是应该温驯乖巧,被你牵着慢悠悠地散步吗?”

“你说的大概是它小时候吧。柯基以前是牧牛犬,长大后凶得很,散步路上随便看到一只狗都想冲上去打架,拦都拦不住。”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地说出一句话:“所有的柯基都会长大的。”

小时候的加绒和现在简直是两个人。幼儿园中班以前,她住在老房子里,阴暗潮湿,整个建筑都是灰暗的。出家门走几步路,就能看到号称“海上长城”的堤坝,纵横堆叠的长方形条石气势雄浑却历经沧桑,因为年代久远而呈现出青苔一般的灰绿色。远远望去,海面深邃幽蓝,下面是潜藏的激流。

海边气象万千,上午的艳阳刚刚把村庄染成蜜糖似的亮橙色,下午的狂风暴雨就让人不由得怀疑人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加绒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她的第一个日记本是幼儿园毕业时的生日礼物,白色硬壳封面,绿色的草地上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当时的小加绒还不会写多少字,于是全都用图画来代替:一个圆形加上一个“大”字就可以组合成最简单的人物,头上戴一个蝴蝶结就是她自己。

在那些已经微微泛黄、装订线崩开的纸张上,右上角标注的日期几乎没有中断过,时而是果园丰收,小加绒抱着一个大大的苹果在啃,天空灰蒙蒙的;时而是小加绒在做广播体操,老师奖励她一朵小红花,蓝天白云;时而又是小加绒在房间里看电视,窗户外面密集的线条代表暴雨倾盆。

每篇日记都有颜色不同的天空,但在所有的记录里,阳光却是一个“奢侈”的景物。

〔3〕

“二年级的时候,妈妈跟我说要去上海了,于是我就蹦蹦跳跳地去跟老师说我不上小学了,要去上海。刚到上海,我和弟弟、父母住在一个粉色的、圆形的小房间里,十五楼,一家四口人挤在一起。有一天清晨醒得比较早,看到窗户是亮的,蓝天霁阔,觉得仿佛伸伸手就能碰到天空。”

来上海后,爸爸妈妈觉得加绒挺有画画的天分,于是把她送去参加创意绘画班和素描班。

事实证明,如果不曾走进更加广阔的世界,人永远不会知道其实有一个爱好很容易,但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坚持做自己讨厌的事更难。

创意绘画培训班上,在以蝴蝶为主题的练习中,加绒用绿色水彩笔勾勒出叶片的形状作为翅膀,用蓝色在翅膀上描摹出大海的波浪,蝴蝶的身体则被她画成了棕色的椰子。老师夸她想法独特,既画出了蝴蝶,换一种视角看,这张画却又是一棵立于海水之中的椰树。

而在素描班上,加绒却没少挨老师批评。一个苹果摆在桌上,大家围坐在桌子旁边,从各个角度画苹果,加绒总是画得最快,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苹果,她画的都是一个圆球,没有任何区别。

“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内画上四五个小时,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老师说这是为了能比较清晰地捕捉素描对象的光影,但我真的没办法把一个苹果画出那么多不同来。”

她也曾想过放弃,因为有许多人对她说:“你看你这么闷闷不乐,说明你并不是真的喜欢画画,干脆别学了。”

真的是这样吗?喜欢做一件事,真的只是因为它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吗?也许是经历还不够多,加绒还不太能分辨怎样才算是喜欢,但她清楚自己虽然总是坐不住,至少在笔尖与画纸接触的时候,自己是全然放空,只想把自己的想法倾注在那些线条上的。

所以,当我看到她的家里摆着一幅油画时,不免诧异地问:“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去年,在江西婺源。那里十月份的时候树叶渐渐变成明亮的火红色,还有许多村民把辣椒之类的农作物拿出来晒,摆在窗台或屋顶上。”

画上面,半边枫叶如火,半边绿树成荫,一个小女孩打着伞走在曲折环绕的石径之上,森林的尽头是灰暗中带着金光的晨曦。

看,她还在向往着天空的光呢。

〔4〕

从湖州回来后,加绒翻阅了我们之前发的一些文章,看到其中一篇推荐了几本有关乡村的作品,就买了其中一本来看——一本跟她的专业其实没有太大关系的书。

然后,我看了她那三个月的书单:《少女小渔》《24个比利》《霍乱时期的爱情》《平凡的世界》《傅雷家书》《在细雨中呼喊》《侠隐》……如果不是她经常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东奔西跑,我真的会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个文学爱好者。

“其实我列书单没有太多考虑。读书是一个人的事情,我想读书纯粹是因为喜欢,就像毕业后我一口气看完了全部的《哈利·波特》。喜欢看的书有很多,当然能看完的只有一丢丢。想要多了解了解中国,了解了解这个世界,以后才能拍出比较有深度的片子。”她说。

哦,似乎忘记介绍了,加绒本科学的是广播电视专业,去美国想学的是电影。她本科毕业时拍了一部电影,改编自王小波的小说《战福》。那时,她一边准备托福考试,一边从零开始学习电影导演——将近一年时间,都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托福没有考,绩点也一般,拍电影的基础也极弱。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铆着劲出国学电影。当中介问我原因时,我能回答的,只有‘喜欢’。”

拍电影那段时间,加绒更像在经历一场孤立无援的战役。她一个人要承担几乎所有挑战,找故事、改剧本、设计分镜头脚本、找演员、服装设计、定妆、列道具清单、做预算……对于没有经验的她来说,工作量“略微”庞大了。

夏天刚入伏,四十二摄氏度的高温下,二十六人的剧组拍了三天。

前一天晚上加绒整夜没睡,一直在担忧正式开拍时会不会出乱子。果然,开拍的第一个场景在露天菜市场,引发了很多人围观,演员们都紧张得不行。加绒要一个个地走过去向围观者解释:“不好意思,我们在拍电影,希望您给个方便。”

生活状态反映的是一个人内心水去云回的变迁。“喜欢”这个词,塑造着加绒的成长。

也许这就是一个优秀艺术家的样子——创作时其实并没什么企图心,他们不想通过自己的作品证明什么,更不觉得自己的作品会改变世界,只是凭着创作的冲动与表达的快乐,开始走上一条漫长的道路。

对于加绒来说,漫长的路不止一条。

电影是她想要长期坚持的爱好,但她并不愿意一味地等待,等待一个已经知道结局的固定结果——就像中世纪的航海家为了寻找新的贸易航线而扬帆起航,却无意间发现了美洲大陆一般,随着风自在畅游,往往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加绒的书单上有一本《24个比利》,讲述的是关于一个人格分裂患者被社会误解、与自己的命运斗争的故事。书中有这样一句话让她始终难忘:“每次只要感到很孤单、悲伤或无聊时,只需闭上眼睛即可。”

比利童年坎坷,被母亲责骂、被父亲殴打,但和其他因家庭暴力而产生扭曲的人不同,他不想让自己的痛苦也发生在别人身上。所以每次遇到痛苦时,比利便诞生出一个新的人格来承受痛苦,由不同的人格来代替他继续生存下去。

“我在旅行时见到许多像比利一样有着困顿童年的孩子,他们虽然很孤独,但嘴角却永远挂着笑。其实这个世界这么大,如果每个人都只是沿着一条路埋头走下去,最终谁也不会产生交集,谁也理解不了和自己走在不同路上的人。”

于是,加绒在为出国申请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加入了一个搬运国外精神健康科普视频的字幕组,同时每周末都到一个关怀自闭症儿童成长的服务中心做志愿者。

新的一部微电影,她以一位多重人格患者的真实经历作为素材。短片的主人公终日待在病房内,吃着花花绿绿的药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来、睡去,更不知道自己醒来之后有谁会和自己告别——在过去的时光里,只有那些不同的人格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我希望能带给他们阳光和力量,让更多的人理解他们,让他们不再害怕恐惧,不再闭上眼睛。”

〔5〕

在加绒房间的架子上,摆放着她去各地旅行、采风带回来的各种各样的物品:川西高山的雪菊,内蒙古草原上的绣着狼纹的小皮壶,撒哈拉的沙子,舍夫沙万蓝白房子的画,所有旅游的车票、机票……还有旅行中拍摄的照片。她在墙上钉了钉子,买来电线和小灯装上去,风景与星空般的光影交相辉映,简直像是一个博物馆。

加绒说,自己总是往外面跑,所以总有朋友问起关于行走的意义。

她以前答不上来,现在也是一样,但她会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些照片、物品给朋友看。对她来说,行走四方就像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西瓜又大又甜,但能够存放的时间太过短暂,芝麻虽然是旅行中发生的各种小插曲,很多却值得记忆——比如路过港口时看到的一位民间画家,行车路上眺望到的海崖上的礁石,荒漠中用泥土和铁皮搭建起来的简易集市,在扬州的清晨慢慢吃的一个汤包,看展时遇到的默默翻着相册的老人……

这些在新的世界发现的细节,无疑是成长留下来的纪念物,也是未来的“路标”。累的时候,转头去看看那些一路走来的纪念物,就会干劲十足。

一个多世纪以前,著名诗人里尔克曾在《给青年诗人的信》中如此言述:“没有人能给你出主意,没有人能够帮助你。唯一的方法是:请你走向内心。”

在我们前行的路上,喜欢的事情有很多,想要看的风景也有很多。

但如果想要达成某件事,必须将周围的喧嚣屏蔽,专注于自己想要探索的世界。无须喋喋不休地为自己做解释,因为所有的勤奋和努力才是最好的注解。

写这篇文章时,加绒把她那本《24个比利》送给我,说:“我还要去探索更多未知的世界,看更多不一样的天空,自己一个人。”书里附带着一张农场的照片,浓云四合,漫天的鸽子张开翅膀仿佛静止的时光雕像,远处的牛群若隐若现——虽然牛仔的时代已经过去,但加绒找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照顾奶牛、山羊、孔雀和兔子的农场生活。

或许就像加绒所说,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努力前行,每个人的世界也要自己去挖掘。自己想要看的天空只有自己能看到它独特的颜色,也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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